晚上十点来钟,夏季知了嗡嗡声还时断时续。乌黑月夜下,安静小县城已陷入了沉睡,偶尔行驶过几辆小轿车,还显得有些醒过来的样子。
路边街灯昏黄暗淡,周围梧桐树一排排,顺着马路两边,一直延伸到乌黑的深处。
月夜下,狭窄的路面上,一辆急救车呜呜飞速跑来,留下了一串警笛声。
宝城县人民医院。
急诊室大厅门口,随着急救车的到来,打破了此时难得的安静。从大厅里,一个个医生护士如临大敌快速奔跑出来。不等急救车停稳,后备厢刚打开,就井井有条地把病人抬上担架,簇拥着跑进大厅。
只见这时,那担架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十三四岁年纪,头上包扎一绷带,血还顺着脸流着,单薄的身体上布满灰尘血液。昏迷中的少年紧簇着眉头,随着担架移动,不时可以看到痛苦的表情。
……
03年的宝城不如后来那么繁华艳丽,位于东部沿海鲁海省中部,上级市鸢都西边,小县城经济闭塞,劳务输出大县,农民没有多大经济来源,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
此时,一路面坑洼的乡镇公路上,一辆巨力三轮车开足马力,向着县城驶来。
借着暗淡的月光,只见驾驶座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四五十来岁年纪,一身粗布旧衣,衣着穿戴上看,是从家里匆忙赶来。
这时,副驾驶座上的农妇满脸焦虑,汗水顺着脸颊流下,不时急切催促着身旁丈夫,道,“孩他爸,你倒是快点啊!孩子要是有啥三长两短,怎么办啊!”说着哽咽着哭起来,身旁中年男子紧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听到脚下的油门轰轰响起来,三轮车紧接着加快速度奔去。
进入县城,穿过几个红绿灯,拐过街角,就看见了宝城县人民医院的大门口。
此时整个医院灯火辉煌,几栋老式六层高医院大楼,占据一大片地方,周密分布在县城中心。
进入医院门口,首先见到的是急诊室大楼。
灯光闪烁下,‘人民医院急诊中心’几个大字的招牌,显得五颜六色,楼下停着各色的车辆,一辆警车也停在大楼门口。
不等三轮车停好位置,满脸急切的中年农妇就忽然跳下车,不理会身后丈夫的关切声,踉跄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拍打下身上的泥土,匆匆地跑向大厅。中年男子满脸急色,随意把车停在大楼的一角,也一步并三步的跟着妻子跑去。
……
03年私家车比较少,宝城县又发展一直处于整个市县底部,经济不发达,所以路面上各种车辆基本都是摩托车。摩托车引起的各种车祸,大多数都是酒驾造成的,今晚事故发生后,交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排查后,就确定了前因后果。
炎热季节里,生病的人也不少,只有到晚上,整个医院才显得安静下来。
这时候,空荡的急诊室大厅,厅角某间医护室躺椅上,少年仍然处于昏迷,痛苦中。
旁边围着几个年轻护士,拿着药盘,小心处理少年胳膊腿上伤口。
其中一个可爱小护士,用沾湿过的酒精棉药球,轻轻擦拭着少年头上的伤口。只见半昏半醒的少年,啊一声,痛地激灵睁开眼来,少年满脸扭曲,眼泪鼻涕一大把。
小护士小声安慰道:“忍着点,等会就好了,不疼了。”边说边俯身拿过同事递来的纱布,更加仔细包扎着少年身上各处伤口。
少年半清醒扭头看着眼前小护士,只见那小护士,玲珑有致小身材,一身白大褂衬托下,更是有一股迷人气质,少年不知身上哪来一股冲劲,忍着痛,道,“谢谢护士姐姐,你真漂亮!”说完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小护士看着,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的少年,道,“少说话,不然更疼。”
然后突然笑道,“小弟弟真可爱。”
周围几个忙碌的护士,哈哈笑着看这一幕,七嘴八舌道“哎呀,这孩子挺会说话啊!”
这时,一年长护士,透过门角,看到几个医生,转过走廊尽头,朝这边过来,赶忙低声道,“好啦,好啦!这里忙完了,忙别的去吧,小高留下,照顾患者。”
说完,带几个护士走了,留下小护士一人。
接着,几个医生走进来,主任医生看着小高道,“这位患者轻微脑震荡,断三根肋骨,需要立刻做手术,患者家属怎么还没来?”
“快到了吧,患者来半个小时了。”
“那再等等,需要家属签字。”说着,那医生俯身问道,“醒醒啊!小伙子,记事么?叫什么?多大?哪里人?”
这时少年脑中已乱成一团,各种影像碰撞在一起,就像做了一场梦。
少年看到梦中周围一切人和环境都在变化,而自己也从少年一天天长大,成为一复杂青年。
其中各种往事,各种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不断上演着各种悲欢离合。
少年清晰地看到,往后的时光,自己变成一颓废青年,奔波在社会底层,尝遍了各种酸甜苦辣。
这一副副画面是如此的清晰,让少年不知所措。
少年只记得,明明自己放学回家,漆黑夜晚里,马路上人很少,车也没有几辆。
饥饿的自己,还高兴幻想着回家吃顿好的,再过一里路就到家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到的医院都不记得了。
这时,少年眼中,慢慢有一种时间的流痕在浮现。
少年疲惫眨眨眼,望着周围人群,麻木道,“曹亮,31了,家住宝城开发区新新花园二号楼一单元802……”
还没等曹亮说完,旁边小护士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王主任,患者说胡话啦!是不是脑子磕坏了啊?”
“小高,不能乱讲,患者轻微脑震荡,可能会出现幻觉,词不达意的情况。而我们身为医护人员,不能轻易下结论,要时刻注意自己一言一行。”
看着歪躺的曹亮,王主任扶扶眼镜,严肃对小护士说道。
“知道了!主任,下次一定注意。”小护士也跟着严肃应道。
“先准备下,等患者家属过来!,立马做手术。”
“知道了,主任。”
此时曹亮根本无暇理会身边的对话。
疼痛,疲惫还有梦中那些画面,一起缠绕少年身心,迷糊中觉的时间是如此漫长。
随着一声叫喊,曹亮清醒过来。
曹亮慢慢睁开迷糊的双眼,就看到医护室跑进来,一四十多岁中年农妇,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农妇一头短发,体形略微发福,身量不高。
这时,农妇满头大汗,抓着曹亮胳膊,操沙哑嗓子,嚎道,“俺孩子这是怎么啦?疼不疼?俺来了,疼就喊出来。不怕了啊……”
看到近在咫尺,跪着关心疼爱自己的母亲,鼻涕横流的曹亮,大叫道“妈!啊!”一下痛哭起来。
医生护士,还有围过来患者和家属安静看着这一幕,心里都不是滋味。
一边的小高护士,劝慰着拉起曹母,并和赶来的曹父交代医生嘱托。
被推往手术室的路上,曹亮看着年轻父母,只感觉心中有一盏灯被点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