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雨水,我们一家是猎户出身,自幼住在春城外十里的地方,四处围山正是打猎的好去处。
那年我八岁,阿爹天没亮就上山打猎了,我和阿娘在这用泥土做的土房子里静静等着阿爹回来。
屋外从白日变到漆黑,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至,我在门口痴痴的对屋内收拾东西的阿娘说:“阿娘,外面的雨又下大了,阿爹还是没回来。”
今日的天气原本是个艳阳天,可谁知突然下起了大雨,阿娘于是在屋中念叨起来:“这雨都下了半个时辰了,你阿爹怎的还没赶回来?”
说着便拿起伞往外走,出门还特意嘱咐我一句:“阿水,留在家里不许乱跑,等着我们回来啊。”
说我很乖的点头答应,阿娘急促的步伐,至今我都没忘记。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爹和阿娘。
我没日没夜的守在家门口等到父母回来的消息,结果却等到的只是旁人的一句:“雨水啊,别再等了,你阿爹阿娘已经不在了,大雨突发的泥石流将他们都埋在里头了,至今还没有挖出尸体呢。”
这话在旁人口中说的轻巧,可我偏偏不信那人说的,非要自己一探究竟,我用小小的身躯,冒着刚下完雨的湿气,愤然上山。
阿爹和阿娘被埋在最下面,阿娘手中的伞已然坏的不成样子,只是阿爹趴在阿娘的上面,似是最后一刻他护主了她。
我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以如何的心态回到家里,一整夜,我独自蜷缩在床边的角落里,哪怕有人来看望我也是摇摇脑袋,一人还不时的嘟囔道:“这孩子怕不是傻了吧。”
另一人则附和道:“这看着即使不傻也会心智不全了吧,家里人一夜之间全没了。”
原先的那人还悄悄回头瞅了我一眼,继而悄咪咪地对旁边的那些人说:“这孩子啊,出生那天就下大雨,孩儿他娘差点因为难产死了,得亏老天开眼,才保住了一条命,如今这夫妇二人又双双在大雨之中死去,你们说,他会不会是灾星转世啊?”
周围人一听,连忙吓了一跳,只听有人说:“这孩子还叫什么雨水是吧,啧啧啧,这名字一听就不好,凡事出什么大事全在下雨天,嗐呀大家都快些离开这晦气之地吧,省的给自己身上添些麻烦事儿,这都什么事儿啊。”
霎时间村里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没出个一两日便传到了雨水的耳中,雨水这孩子自然是听不得这些话,内心深处深受打击,连夜便自己简单的收拾了行李,搬出村庄,再之后,这村里再也没有见过雨水,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渐渐遗忘了这个小男孩。
十年后,一场暴雨导致湖水泛滥淹没了春城附近的村庄,城中倒是没什么大碍,官员们彻夜未眠的干了数月才将城外的那些个地方健全,并加固了那些村庄的防御,以免再次发生意外。
那日雨水站在幽竹山的山顶上,眼神空洞的看着下面的百姓像十年前那般被埋在地下,也是他第一次发挥自己的能力,这十年里,他不停的摸索,发掘,偶然间就发现原来自己可以掌控雨水的力量,但凡自己有些不高兴,这一整天就休想是晴空万里。
眼下他正好打算出山,发誓定要亲手毁灭掉曾经在村庄中那些在背后嚼自己舌根之人,十年里虽有的已经死了,他也不过多计较,可有些人还是没死,这心里依然肮脏,一身素纱青衣,俊逸冷清的脸庞之下,掩盖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深不可测。
一步一步的迈入春城外那片熟悉的土地,房屋崭新如初,他先是寻了自己幼年时的住处,只可惜那里已经换了人,阿爹和阿娘的墓碑也被冲塌,泥土之下说不定就是自家父母的骨骸。
人群之中,他不断的寻着幼年时记忆中的那些人,好不容易才再边角处一家寻到了当初那个带头引起流言之人,她正弓着腰和自家孙子玩耍,一家人和和睦睦。
半夜,雨水偷偷溜进他们家里,蹲守了一晚上,逮到了那女人独自一人睡的机会,便不打招呼的进了她的屋子并带到了不远处的湖边。
那女人被风吹醒,见到雨水就是一阵喊叫,可深更半夜的并无人理会,雨水得意的笑了笑,随后凶神恶煞的对那妇人言之凿凿的说:“你可还记得十年前因为一场大雨引发的泥石流,也是像如今这般毁了不知多少人的家庭。”
妇人一时没想起来,对面前的年轻男子也不认识,褶皱着一张脸有些害怕道:“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我不知道啊。”
我不禁扯过她的脖领,怒目圆瞪,“好啊,你当真不记得了,那我再帮你回忆回忆,那天有个叫雨水的小男孩独自在大雨天等着父母回来,可谁知等来的却只是一句他们死了,不过这也就罢了,但是有些人不但不来安慰我,却反倒过来嘲讽我,说他是一个灾星,是因为他才让整个地方不太平,那个小男孩就这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连夜搬出村庄,此后没人在记得他。”
那妇人似是隐隐约约的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可这都过去十年了,妇人不禁为自己辩解道:“这位公子,这件事情都过去十年了,现在再拿出来说有什么意义嘛,况且那孩子都不知道去哪了,我们也就没放在心上。”
我冷笑一声,“呵,不放在心上?你们当初散播流言的时候怎么也不让他放在心上啊!原本以为你们是来看望他的,可谁知你们不但不去安慰他还往他伤口上撒盐,你们内心就这么对待一个才八岁的孩子么,如今简简单单的没有什么意义,没放在心上,呵,我要你们全部跪在他的面前道歉!”
妇人如今被我的气势震慑到,完全抬不起自己的架势,有些唯唯诺诺的恭维道:“这位公子放我过吧,我给他赔礼道歉还不成吗,至于当年其他的人死的死没得没,走的走,当年知道这事儿的应该就剩我一个了,我给你跪下了。”那妇人今儿个摊上这么个事情,简直就是欲哭无泪啊,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便就是这个道理吧。
对于我来说,用十年报仇为时不晚这句话,太贴合了,那妇人跪下的那一刻我竟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软,翌日,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日子回归平静。
直到一个猎户上山,寻到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呆滞在树林中,站着远望我与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感叹世事无常,猎户瞧的出神,愣是没注意下起了雨。
现在大雨滂沱,我猛然回头似是把那猎户当成了我的父亲,上去抱住他,轻声道:“阿爹,你回来了啊,可是阿娘呢,她是不是在和咱们玩捉迷藏啊。”
猎户不忍心拆穿我,迎合道:“是啊。”
我恍如发现了什么,跑到尽头纵身一跃,消失不见了,猎户像是不知道一般,这日之后连着下了好几场的雨,但经此雨水的灌溉,春日的景象变得越发浓重了,庄稼等长得都比往常高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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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走的那一年,春和景明,人间的留念对雨水来说再无意义,可他遇到了能够满足他一次愿望之人,立春之后,恰似雨水遇春辉。
写到这里,女人长叹一口气,宿舍的人都在问女人雨水的愿望究竟是什么,那个帮他满足愿望的人是不是就是立春?
我承认最后雨水抱住的那猎户的的确确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时间刚好流转,几个沧海桑田过去,雨水也成了这人间节气。
至于立春,就要自己想象了,宿舍窗外的大雨还没停,看来今日去不了图书馆了,女人不经意间翻看起日历,默默念叨:“今日似乎是雨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