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黑猫,就是普通的农村土猫,从我奶奶家白拿的,还没断奶的时候就被我抱到自己家养了。那时候不像现在养猫,又是猫粮又是猫砂,它就是我们吃什么它吃什么,用最便宜的袋装牛奶养活的,我给它买过最贵的东西就是火腿肠和盒装牛奶,其实家里一直有袋装牛奶,但我以为盒装的要比袋装的好,现在想来应该是一样的。
因为它是只公猫,全身黑毛,没有一撮杂色,棕黄色的眼睛透亮有神,又反应十分快,所以我们便给它起了一个帅气、特有面儿的名字——“黑豹”。黑豹小的时候着实费钱,没办法吃我们吃的东西,爸妈也不怎么管它,都是我一个人照顾,家里就买的那种袋装牛奶,一次买一箱,人也喝,猫也喝。我是很爱黑豹的,每次日记都要写它,自然想让他吃好喝好。
我极少问家里要钱,一年一次的压岁钱也从来没拿到手里过,实在没有私房钱给它改善伙食,想来想去也只有捡瓶子和给别人写作业两条路。我学习是极好的,好到全校师生都知道的那种,连低我几个年纪的小孩都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物,想来大概是有两个原因:一是父母几乎没管过我,我却常年是年级第一,考试双百;二是我小学在乡里上的,有什么事儿都比较容易传开。黑豹小时候我几乎每一天都坚持靠给别人写作业、抄试卷挣一两块钱,在此之前我只有急需用钱的时候才愿意接这活,比如红领巾丢了,我们学校早晨进校的时候,少先队员必须带红领巾才能进,我还莫名其妙混了个中队长,好几次试图不带红领巾蒙混过去,无一例外地被门口站岗的老师认出来,让我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一条红领巾,神奇的是,我不管多仔细,还是丢了好多条红领巾。
零几年的农村,环境卫生方面做得不是很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已经很久没回去看过了。那时候没有随处可见的垃圾桶,只有随处可见的垃圾,想捡瓶子是很好捡的,我记不清具体什么情况了,大概是500毫升左右的那种塑料瓶三个一毛钱,绿色的玻璃啤酒瓶一个一毛钱,小的塑料汽水瓶和白酒瓶是没人要的。
我家那时候并不富裕,住的是在学校旁边租来的房子,学前班的时候搬过来的,在此之前也是租的别人的房子,不过离我的小学比较远,爸妈因为送我上学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所幸搬到学校旁边让我自己上下学了。那是个挺大的院子,租户家住前院,出了名的不和睦,有一对夫妻还有丈夫的母亲分别住在两间紧挨着的平房里。三个人只有那个叔叔人还不错,他妻子和老妈都不消停,经常看见他们吵架打架,甚至我被那个奶奶锁到外面好几次,她就在院子里,偏要装耳聋,我怎么敲都敲不开门,只好在门口的石头坐着等那个叔叔或者我爸妈回来。我们一家三口住后院,做饭、吃饭、睡觉都在一间不透风的屋子里,中间只有一堵砖头砌的火墙勉强把屋子一分为二,家里三个人一只猫都睡在一张床上,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睡。它就放在我的枕头上,有可能是从小和我睡觉的缘故,学我一样枕着枕头、侧卧,不过我们俩是相反方向,面对面睡的,爸妈都说它睡觉的时候跟我一模一样,就像一个人,不像是一只猫。
黑豹每天都会回家,我们从来不把它关到家里,白天它一般都出去玩了,找不到它,晚上听到家里的摩托车声,就会从某个地方窜出来,再叫上两声。我有时候会跟它一起等,不过老是听错,路上好多跟我们家一模一样的摩托车,不知道黑豹是怎么能每一次都判断正确的,这猫竟然比人还要聪明了。
我从小很懂事不乱花钱,几乎没有开口问父母要过零花钱,他们也不会定期给我钱,因为我觉得他们挣钱也不容易,挺辛苦的,总是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每一天晚上都是黑豹和我作伴,三年级以前就我一个人,它是我上三年级的时候才开始养的。我每天放学路过小卖部就买一根火腿肠或者一盒牛奶,等它回来以后,嚼碎了火腿肠再放到手上喂给它,后来它能自己吃火腿肠的时候我偶尔还是会嚼碎再喂给它吃,因为我没那么多钱,又懒得多挣一块钱给自己买火腿肠,就在嘴里嚼一遍,过一个味儿。不知道是不是我待它极好又老跟它说话的缘故,它特别喜欢我也很通人性,好像能读懂我的心情一样。到现在我还记得,我经常一个人在家,搬一个小板凳坐在床边,它就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看我,我一直跟它讲话,说到不开心的事情,它就会过来蹭蹭我。
黑豹智商极高,你见过猫会开门,但见过会关门的吗?它就会!家里的木门比较老旧,它出去的时候就扒开一条小缝,再从外面伸爪子把门关上,我从来不给它剪指甲,那个门对它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我们家里有老鼠,它很会抓老鼠,却也不急着吃掉,等它被吓破胆了,再放开,老鼠反应很快,赶紧逃跑,但黑豹更快,我就没见过谁能从它的爪子底下逃脱的,这是我童年觉得最精彩的游戏之一——猫捉老鼠。它吃老鼠也不会避着我,不过我有点不忍心,就干别的去了,所幸它知道只能在地上吃老鼠,不能叼到床上或者餐桌上,我也不用管它。
比起别家的猫,黑豹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有些人家养了猫还是有老鼠,只好放粘板、洒老鼠药,竟把自己家的猫也给毒死了,甚至还毒死过别人家的猫。这种事还不少呢,大人听了都不甚放在心上,我却时时担心黑豹不小心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甚至上课的时候也会想,每天早上上学锁门以前都会把它的饭盆、水盆放在门口,再放些吃的喝的,以防它渴了饿了乱吃东西。我有把它关到房里过,但它从小野惯了,虽然说不了人话,但我知道黑豹是极不乐意的,它很懂事从不因为任何事情抓人咬人,甚至都不会像其他小喵咪一样,不顺心了就一直喵喵叫,搞得人心烦气躁。
我就关过它一次,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一开门它就跑出去了,只看了我一眼,一晚上没回来,我在院子里叫它,它也不理,想来是生气了。黑豹很通人性的,不过应该理解不了我在担心什么吧,猫毕竟还是猫啊,但我明白了一件事,对它来说,或许自由是比性命还重要的,虽身为家猫,但一天都不愿意像其他家猫一样被关在家里,吃喝拉撒睡就在那块小地方,整天无所事事。黑豹从来都是一直自由自在的野猫,我喂他吃喝,它作为回报会陪我,会抓老鼠,它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宠物,我不应该自以为是地把它一个人关在家里。
黑豹陪伴了我三年,没有得过病,更没有吃过老鼠药,都说了它可是极聪明的,我爸妈说它好像是那一带的猫王,这我无从考证,不过它肯定是有当猫王的气质和实力的,外形帅气,灵活机敏。这三年它丢过一次,好像是被人偷了,走失了三天,我每天放学到处找它,第四天灰头土脸的跑回来了,最后又丢了一次,我们正好要搬家,我苦苦哀求爸妈再拖延一段时间,他们也很舍不得,可惜我们等了十几天它还是没回来,最终还是搬走了。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生怕它回来找不到我们了,每天放学还是会找它,甚至好几次偷偷从大门底下爬进去找过,我小学个子矮,身量小,勉强能从大门底下钻过去,遗憾的是,我找了好几个月,它终究还是不见了,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