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不过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大可以不必听。文武百官的支持、你自己的百鬼楼、御林军。这些你还不够么?你还想得到虎符和兵符,是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是不是害怕有人会像你一样,造、反、呐?”
“不必和本王绕弯,本王不吃这一套!交出来,本王可以考虑让你死得舒服一些。”
齐臧厉不想承认,他并不想亲手送走他,或者可以说,并不想杀他。毕竟,他还是他的亲生父皇,毕竟,这二十几年来,他除了并不关心自己和母妃以外,从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毕竟,他在临死之前,还如此慈爱地给自己一个忠告。毕竟……
齐臧厉努力地给自己一万个不杀他的理由,却终是抵不过称霸天下的野心……
望着男人的目光忽而变得阴鸷狠戾,低沉的嗓音恍若幽冥,道:“怎么,还是不肯交出来么?真的不怕死?”
“啪啪”两声,齐臧厉两掌拍了两下,三名头顶金步摇,身着彩蝶云锦裳的女人,一人端着一个盘子,一个摆着金漆药瓶,一个摆着一条雪白的白绫,最后一个摆着一把闪着幽光的匕首泛着寒光。
“德妃,贤妃,淑妃……你们,来送朕离开了?”齐连舸望着三个各自端着“刑具”的女子,眼底泛起柔意,即使是在自己出事之后他们选择远离,却也绝对没有做出任何叛逆之事,是啊,在这吃人的皇宫,保命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了,又有谁会不计报酬不计后果地帮助谁?他不怪她们,不怪……
暗红的鲜血从眼前的男人嘴角滴落,砸在零碎的明黄龙袍上,渐渐晕开,恍若含苞待放的罂粟,阴柔嗜血得好似死神在黄泉路上撒下的曼陀罗花种,预示着死亡和仙逝。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几乎是一字一顿,齐连舸艰难地说完一句话,黑眸缓缓闭起,瘫软下去的身子预示着男人生命的枯竭,犹如秋日里枝头枯萎的树叶,在临落的那一刻在空中绝美的飞旋,恍若九天玄女、瑶池仙子在烟雾缭绕的仙境之中一曲迤逦千年的舞蹈,让人移不开眼。
“皇上!”三人连滚带爬地半跪着走到齐连舸跌在地上的龙体,趴在他身上痛哭流涕,纤手不住地摇晃着男人瘫软的身体,眼泪打在男人零碎的衣裳上,与那妖艳的暗红色血液重合,开出更加炫目的色彩。
齐臧厉望着男子熟悉的脸庞,心中的浓雾散不开,似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亲手杀了他,又似是心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眼前死去却无力阻止。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句话,想要说明什么?
不久之后,齐臧厉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义,让他长了一个教训。只是,这个教训深刻得令他再也无法卷土重来,一如当年的垓下之围,霸王别姬的千古绝唱。
门外,一个猫着腰的身影忽然急切地离开了。
不久,一只小巧的信鸽飞出宫苑高墙,飞向城外灯火通明的大营内。
长臂一伸,信鸽便失去了飞翔的自由。两只纤长的手指夹着装着纸条的竹筒,信鸽立刻被丢进身旁茂盛的火盆里,魂归太虚。
吕绪三十一年,帝崩。停尸养生殿,即日举行国丧,举国戴孝。众妃殉葬于帝陵,储君送先帝于帝陵,守孝三日,以奴代之。
礼部尚书奏请储君接掌大权,行,登基仪式。
篝火点亮了一片大帐,四周是不是的狼嚎声为这静谧的夜晚添了一丝生气。不寻常的宁静,却预示着狂劲的暴风雨即将侵袭大地。
“杀了皇上,齐臧厉现在就如惊弓之鸟,明日的登基大典,必定会很仓促迫切。”烛光罩在白衣女子的周身,渲染出淡淡的忧伤。
“如今皇帝一死,登基大典必然从简,我们必须尽一切力量在传掌玉玺之前赶到皇宫,时间紧迫。三更造反,四更出发攻城。内应都已经布置好了。”男人一捋长须,望着妹妹自责的表情,有一瞬的不屑。
翌日清晨。
天未明,晨风清冷地扫向寂静的城门,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和军甲的碰撞声打破了清晨的沉寂,整齐的大小士兵将校齐集,身着麻孝的女子站在众将士前列,身旁是正襟危坐的右相和他的女儿,一脸的愤慨之意。
“释王谋权篡位,身为先皇的护卫军,当慷慨赴死,为皇家清扫叛党!”冯竹英手执金镶玉虎符,高举义旗,使尽气力摇晃起来。
“清扫叛党!清扫叛党!杀呀……杀呀……”士气顿时高昂冲天,直直惊吓了天边飞翔的鸟儿。
蓝衣军队手执大刀冲向城门。架起云梯,开始攀爬。
“咚、咚、咚……”有的扛着比腰身要粗两倍的圆木不断撞击着城门,城墙上的黄衣御林军不断放箭,蓝衣护卫军不断倒下,局势偏向齐臧厉一边。
祭天台上。
繁杂冗长的登基仪式。是日,早,遣官告天地宗社。皇帝具孝服告几筵。至时,鸣钟鼓,皇帝衮服御奉天门,身着金色秀龙形明黄龙袍,头戴串珠垂帘龙冕,一派正经地跪在蒲团上,诚心祈祷。祷告仪式由专门负责祭祀大典的礼部尚书主持。
身着各色朝服的百官各就各位,按照官阶大小由前而后,独独少了右相在列。文东武西,跪在奉天殿前广场的御道两侧,等着皇帝祭天完毕。
“师嫂,休息一会儿吧!”颜卓望着陌雪苍白如纸的面庞,扶起被齐阎殇打乱的小几和衣物、床被,皱了皱眉,一袭红衣被风撩起,徒添几分妖娆。
“小神医……”陌雪犹豫着望了颜卓一眼,伸手握住齐阎殇的大掌,抚平沉睡之中的男子紧皱着的剑眉,像是鼓足了勇气,像是握着齐阎殇可以获得很大的力量,深吸一口气,道:“我……‘十三夜’的毒……”
“师嫂,别想太多,先休息一会儿,你的身体实在是再也经不起舟车劳顿了!”
“小神医,你不必瞒我。我有权知道我的一切。”陌雪真诚的雾眸望向颜卓,让人不忍拒绝。
“绝一已经从流云洞回来了。”颜卓顿了一顿,叹一口气,道:“师父的天星竟然无故失踪,没有天星,解药只会变成毒药,加快毒素扩散罢了。之前之所以没有毒发而亡,一方面是我的药起了一定控制作用,另一方面,是师嫂大概掉进寒潭之类的地方,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导致寒气入体,血液流通不畅,毒不能扩散,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师嫂的心口大脉受过剑伤,毒血大多流了出来。如今剧毒已经再次开始扩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