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冷冷的目光扫过去,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便各自低下头快步散去了。左眼睛被血糊得沙沙地疼,他半眯着眼睛走到走廊,随手拉过一个小护士指着额头的伤口问:“这个去哪弄?”
小护士“哎呦”一声,拉着他便往急诊室走,等打上了麻药缝完了针,他还迷迷糊糊的。他瞧着桌子上堆得像小山似的被血染红的消毒棉,小护士给他开了点止痛片:“伤口不能沾水,过几天再来医院拆线,要忌口。我看你走路也有点不利落,要不做个检查吧?”
他摇摇头,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票子放在桌子上:“给你的小费。”
小护士愣了愣,直摆手:“您把钱收回去吧,我们医院禁止医护人员收红包。”
他“呵呵”笑了笑,眼睛望着被白炽灯照得失真的绿漆,“不是红包,是小费。”说着便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了,连药单子也没拿走,他听见身后的小护士手足无措的“哎哎”呼喊声倍感无趣地斜勾起嘴角笑笑,大步走了。
外头竟然又下雨了,南方的冬天总是这样,小雨夜半来、天明去,了无痕迹,隔天却见院子里头一地的落花。所以妈妈不爱在家里头住、倒宁愿住在疗养院,后来她痴了,更分不清自己的家究竟在哪里了。他便也索性在疗养院附近租一套小屋子,不愿回家去,那时候他正念初中,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搭地铁上下学,拒绝坐阮峥嵘派的车子,这样一坚持便是八九年。
高考时他的分数本是够北方一所顶尖大学的,是他曾经梦想的航天大学,可以远远地离开家,但为了留下照顾妈妈,还是念了南市的一所大学。他的生活是单一的,学校的同学知道他爸爸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对他总是客气疏远,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交际娱乐,学校的小女生们反倒因为他的难相处对他越发趋之若鹜。每一天,学校,疗养院,医院,三点一线,习惯了反倒觉得清净。
小雨淅淅沥沥的,冬天里只觉得越发阴冷,他倒觉得爽快,仿佛终于把身上带着的医院气味洗净了。只是身体里却仿佛被浓硫酸烧过,心里还滋滋地冒着血泡,一呼吸,气管和肺里仍旧是一股消毒水的呛味。
停车场里堵着车,耳边总有滴滴的鸣笛声,那一盏一盏艳红的车灯晃得刺眼。他心里却暗暗决定庆幸,像是从前阮峥嵘来医院看妈妈,外头下了雨,阮峥嵘便总能多留一会儿。前面堵得越来越厉害,交警都赶来帮着协调,他倚在车子上抽烟,遥遥望着医院急诊厅门口那盏橙黄色的小灯。
然后他真的看到她了,瘦瘦小小的身体在灯影里仿若一根豆芽菜,暖光灯朦胧地映着她的侧影,绒绒的像起了毛边,好像灯影戏里面的一缕幽魂,风一吹便会消失不见。他使劲眨眨眼睛,她仍在那里、左右环顾着,然后向他越走越近。
他站在原地静静等她,烟嘴被掐得变了形,凋落的烟灰落在手心里,烟头的那一点灼热的红点印在掌心间转瞬便熄灭了。他知道自己不该失了先机,她先开口的话自己得到的一定是无期徒刑的审判,在她的家人中,他十恶不赦、他禽兽不如。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自我怀疑,莫非他真是大恶人,不然她为什么死也不肯留在他身边?可他脑子里混乱得很,或许是被那铁架子砸得,耳朵都跟着疼得嗡嗡地蜂鸣、像有一支铁钳子深进耳蜗的最深处乱搅。
她垂着头,纤长的睫毛的缝隙间仍能看见那双清水眼里泛起的泪光,“阮梫,对不起,我爸爸是因为看见我妈昏过去,太着急才会那样对你的。”
喉咙里还卡着烟草气,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不要紧。”他顿了顿,又说:“你放心,我不会追究。”
她不加掩饰地低呼了一口气,抬起头盈盈的眼睛里泛起一丝亮光。他被她眼睛里的笑意感染了,再也抑制不住,大步上前忽地将她紧紧揽在怀里,不知是哄骗着她还是自己:“绵绵,你放心,我以后每天都来医院看你爸爸,总有一天他们能原谅我的。你不是最在意你父母么,等他们同意了,我们俩还有小软,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生活。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他们接受我的。我可以让你爸爸做工厂的主任、副厂长都不是问题,然后帮你妈妈开一家小店,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的脸被紧紧按在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脏咚咚地跳动,有一个刹那,她差一点就要相信了,差一点就要相信他的绵绵情话、绘制的美好蓝图。理智让她奋力推开那堵墙似的胸膛,她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鬓发,淡淡说:“阮梫,这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有个价格。在你的心中,一件东西只要你喜欢,你都可以出高价拍得、收藏在自己的展馆中。可是感情不能,人心不能,阮梫,两个不相爱的人勉强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
他握住她的双肩、急切地纠正她的话:“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怎么会不相爱呢!我们曾经一同生活那么久,我们还曾有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眼前划过那一晚天空中银蛇般的闪电,他那样粗暴地进入她的身体,恨不能将她弄死般的剧烈冲撞。她挣开他的手,不禁冷笑:“你爱我?从始至终,你不过是拿我当报复的工具罢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阮梫,你应该清楚当初我是如何怀上孩子的,至于那些共同生活的日子,那是我一生中的噩梦,假如不是你拿我的父母还有那些照片威胁我,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呆在你身边。”
她的全身微微发抖,眼神中充满怨愤的目光。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如遭雷击。他还以为之前几个小时的时光中她的生气是娇嗔、她的嬉笑怒骂是和他在打情骂俏,原来她的白眼从未变成青眼。可笑的是,他曾觉得自己这样幸福,她吹得热热的衣服像小炉子似的贴在胸口、那样温馨妥帖,原来他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她恨他,她竟然恨他。
但到了绝望的顶峰,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他曾自以为幸福甜蜜的好年月,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他嘴角不自已地浮现出一抹笑、执着地握住她的肩膀:“杨绵绵,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明明就喜欢我,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你休想不认账!”
她愣了,半晌才在他掌中挣扎着低呼:“你放开我!那不可能,我从没说过那样的话!我自始至终爱的是教授!”
他被她的话刺痛了,竟后悔当初没有拿录音机将她的话录下来,急切中胡乱地俯下身狠狠吻她、想要堵住她的嘴。他大衣上熟悉的烟草的冷香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每每闻到这个味道她总会慌乱无神,于是她下了狠劲去踩他的脚,他的嘴唇仍凌乱地落在她的眼睛上、嘴唇上,于是她弓起膝盖猛地向他小腹下撞去。
他没有留意,或是未想到她会这般对付自己,于是“嗯”地一声低声痛呼,弯下腰抬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她看着他的目光中也有一丝不忍和懊悔,他忽然觉得欣喜,像风雪天漫漫无路之际忽然望见一簇豆大的灯光。
身体忽然被****充斥得鼓胀坚硬,他一下子将她打横抱起放进后车厢、然后自己匍匐着压上她的身体,青筋暴起的大手胡乱地向下扯她的裤子。她惊恐地看着昏暗的路灯下他像野兽般张大的瞳孔,哭喊着伸着胳膊去够车门的把手。他将她胳膊反手压在她的身子下面、沉重的身躯严丝合缝地压着她,他冰凉的手揉捏上她胸前的柔软,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然后那只带着她胸口体温的手顺着她的小腹滑下,生硬地探进她的两腿间,深深浅浅粗糙地磨砺着。她失控地叫出来,哭喊着,双腿胡乱地又踢又踹。他的嘴唇重重印在她嘴上,仿佛要把哭闹声堵在她口中,渐渐的,手指触到一丝软糯润滑。他更受到鼓舞,慌乱地扯开腰带和拉链,薄薄的嘴唇噙着一抹笑意:“绵绵,我们再生一个孩子,有了孩子,他们就不会再反对了。”
说着,他弓起膝盖压制着她的一条腿,然后握住下身的硬胀低下腰。她圆睁着双目不言不语,只恨恨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身后忽然传来“滴”的一声汽车喇叭,仿佛利剑划破凝滞暧昧的空气,他皱眉偏头看了一眼,原来前面挤成一团的车子疏解开了,只有他的车子还堵着后边的车阵。
她紧紧咬着嘴唇,一颗血珠子渗了出来,眼睛里的泪光终于再也忍不住,“阮梫,你不要逼我恨你一辈子!你说你爱我?你分明在利用我,你见我和教授可能要结婚了,便又想像五年前那样强暴我,好报复景家对不对?”
他看着身下她目眦欲裂的样子,像被一桶冰水兜头浇过,失神地坐在一边。她擦着眼泪,飞快地整理好衣服,打开车门低着头跑远了。身后喇叭声叫骂声响成一片,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慢慢消失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