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有几个好奇的学生慢慢凑过来向他们打量,杨绵绵低下头、拉着景文沅说:“快点走啊,不然就要被他们发现了!”
他固执地拉着她的手坐回石阶上,夜色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只有白色的哈气。景文沅一只手臂抱着小软、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畅快地笑着说:“被发现又怎样,他们想知道就叫他们看。从前因为许多惹人厌的规则,很多相处的时光都白白浪费了,无论对错,始终都是我我亏欠你。”
杨绵绵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臂弯里昏昏欲睡的小软,低头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说这些,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尽管不能像其他情侣那样光明正大地手牵手走在一起,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感觉到遗憾。”
景文沅静静看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我记得我小时候很不喜欢下雪,因为下雪天很冷、又看不见星光。我祖母就告诉我,星星还在那,雪也在那,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的是非对错都像‘白马入芦花,银碗裹****’那样无法仔细辨别。从前我深信不疑,总是觉得感情顺其自然为好,直到阮梫出现,我问自己,是不是绝不能失去你?我想了很久,答案一直没有变过,只是我从前一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曾经纠结于要不要为了小软让你和阮梫在一起————”
“教授!”她猛然抬头打断了他,然后垂着头小声说:“教授,我从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我只希望能和你像从前那样在一起生活。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要小软?”
景文沅愣了愣、不禁笑道:“怎么会,我只是担心你以后会后悔现在的这个选择,毕竟阮梫是小软的亲生父亲。我是担心你以后会过得不快乐,那是我绝不想得到的。”
“其实————”她顿了顿,看着景文沅询问的目光、又看看小软熟睡的面容,摇摇头说:“没什么,这里风大,小软睡着了,我们还是走吧。”
景文沅点点头,却并没有开车,解开了大衣扣子将小软严严实实地裹在胸前、另一只手去牵她:“走吧,好久没去学校西面那件面馆了,晚饭还没吃,怎么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回去?”
他的手指微凉,手心却温暖厚实,这几年他们明明时常见面,可是这样亲密的相处却如同久别重逢。杨绵绵转头看着他挂着雪花的眉毛和眼睫说:“她现在很沉的,你一只手抱太累了,还是我来抱一会儿吧。”
他如顽皮的少年般冲她笑着眨眨眼:“不要紧,现在还能应付,一只手抱着小软,一只手牵着你,可过一两年可就不好说了。”
“嗯?”她不解地看他。
“到时候我们又有了孩子,我两只手可不是不够用了?”他说着,看着她满面绯红的样子快意地大笑起来。
因为难得下了雪,尽管夜深,南大附近的西街上还游荡着许多学生。景文沅转头对她安抚地笑笑,两人牵手经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闹的学生,慢慢走向常去的那家小面馆。
还未到,远远就看见从门口涌出的白雾般的蒸汽,他们并肩走过去,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哎?这不是景教授和绵绵么!你们————”她说到一半忽然笑着掩住口,喜滋滋地说:“你们倒是各自经常光顾我的生意,可是却很久没一起来了,今天我请客,还是按从前的老样子?”
杨绵绵忙摆手,笑着说:“大婶,怎么能让您请呢,面钱我们照付,不如就多给我几块牛肉吧!”
大婶笑呵呵地边下面边请他们进去坐,小店里生意红火,都是来吃夜宵的南大学生。桌子都被占满了,只一张四人桌还空了两个位子,杨绵绵边走过去边转头欣喜地对景文沅说:“还好早到了一步,好不然就被别人占去了。”
她刚说完,便杵在原地愣住了,坐在方桌一边吃面的男人抬起头,竟是阮梫。他自然也看见了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瞥向她跟在她身后的景文沅。背对着她而坐的年轻女孩看着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惊喜地站起来看着她说:“阮夫人!真是好巧!”她口中边嚼着面条边笑眯眯地迎着杨绵绵坐下,看到景文沅时,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不禁猛呛了起来:“景、景教授!”
小店里的桌子板凳离得很近,她一惊呼,邻桌的学生们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然后头碰头地小声窃窃私语。陶李吃惊地看着景文沅说:“景教授,您竟然和阮夫人认识!呀!小软也在啊,真是太巧了。”
景文沅转头看着杨绵绵温柔地一笑,对陶李说:“她以前是我的学生。你认识我么?”
陶李环视了一圈其他吃面的学生、用手虚掩着嘴巴悄声说:“那当然!其实,差不多全校的女生都认识您,只不过有些装作不认识而已!”她说完,笑眯眯地看向杨绵绵说:“学姐,对吧?景教授在南大可是所有女生的梦想啊!”
阮梫冷哼一声,伸手拿下裹在小软头上的围巾。小软在景文沅怀里睡得正熟,现下被吵醒了,不悦地皱着小眉头睁开迷蒙的大眼睛,看到阮梫时晕乎乎地冲他张开小胳膊。阮梫一把将小软从景文沅怀里抱了过来,抬起黑眸盯着他,淡淡说:“麻烦你了。”
景文沅一笑,并未说话,他转头看了看杨绵绵有些苍白的面色、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陶李十分喜欢小软、忍不住趁着小公主睡着的时候偷偷捏她的小圆脸,阮梫看着她孩子般的模样摇头笑笑、将碗里的牛肉夹给她说:“不是说这牛肉做得好吃么,那就多吃些,我抱小软睡觉。”
陶李摇头说:“那怎么行!说好我请你的,你给南大的学生提供奖学金,那么多钱你都出了,我却只能请你吃一碗面。”
杨绵绵愣了愣,那次宿舍的女生们诬陷她偷了她们的财物,恰巧被他撞见了、当机立断地取消了给南大学生的奖学金。事后她劝过他许多次,他都叫她不要插手、还说他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永远不会改变。原来是可以被改变的,只要有能让他改变的人。她看着阮梫听话地重新将那些牛肉夹回自己碗中、俯下身微微皱着眉继续吃着碗里已经冷掉了的面条。
两大碗热腾腾的面很快就煮好了,老板娘亲自送过来、乐呵呵地对景教授说:“恭喜两位啊,景教授、绵绵,你们俩以后可要常一起过来啊!”
那“一起”两个字着重而暧昧,饶是陶李这样完全不知情的人都猜了出来、十分惊讶地看着他们,旁边的学生们也都转过头静静看着他们。杨绵绵觉得浑身发冷,整个面馆忽然静悄悄的,只有阮梫在不紧不慢地吃面。她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和高挺的鼻梁映在脸上的阴影,手脚冰凉,只想立刻逃开这里。
陶李看着他们愣了愣,忽然一副了然的模样神秘秘兮兮地低声说:“啊,我知道了,学姐你从前一定也和其他女生一样偷偷暗恋过景教授对不对?”她说着,笑嘻嘻地幸灾乐祸地转头对阮梫说:“有这样一个又英俊又优秀的情敌,怎么样,你是不是亚历山大啊?”
阮梫淡淡扫了杨绵绵一眼,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说:“景教授毋庸置疑是十分优秀的,不过,他不是我的情敌。”他顿了顿,看着陶李笑笑说:“李李,其实我和她没有结婚,我也从没有结婚过。”
他眼中的炽热显而易见,连杨绵绵都被他目光中那样的温热灼得忍不住偏过头去,陶李措手不及地支吾着说:“阮梫,你————”她正要开口,忽然被侧面袭来的一碗面汤泼了一脸,小店里顿时一片哗然,泼人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喝得醉醺醺的年轻男孩。
阮梫忙拿纸巾替陶李擦脸,杨绵绵从目瞪口呆中醒过来后也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还未反应过来,阮梫忽然将小软塞进她怀里、霍然起身上前揪住那个男生的衣领吼道:“快道歉!然后给我滚出去!”
那男生挣扎着、犹指着陶李破口大骂:“陶李,你少装清高!说什么‘我们不合适’这种话,明明就是你傍上了个富二代吧!我竟然会喜欢你这种货色,我从前真是瞎了眼!”
面馆里满是看热闹的学生,老板娘也被惊动得跑了进来,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都聚集在陶李脸上,但她只是擦了擦脸上的面汤、抬起头淡然地直视着那个醉酒骂人的男学生。阮梫扬起拳头狠狠地朝他挥了一拳,那男生一下便被打趴下、撞得邻桌的盘子碗筷霹雳哗啦地碎了一地,他捂着脸、仍哭爹骂娘地满口污言秽语,阮梫一把揪住他、几拳头下去,众人一片惊呼声中,那男生喘着粗气再没有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