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个鸡!被算计了!”
一听到外面传来的那句“官府办事”,高临深就意识到自己已然落入楚灵弦的陷阱之中。
之前自然而然坐在他旁边也好,柔声细语的和他交流也罢,这一切都是让车内人认为他们二人本就是同行人。
尤其是那些只面向高临深的天真自如的小女儿情态,让他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众人的焦点……
感受着车内那几个男人满脸的羡慕嫉妒,高临深在飘飘然之余,暗道糟糕。
哗啦——
正当高临深苦思破局之际,车门被一把拉开,进来一位头戴武冠,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
服上以靛青丝线勾勒出的细密云纹昭示来人身份——
缉事司中层官员,二等搜查官。
这可不是什么小官儿,如果说该宇宙大新帝国绣衣使的名号能让外敌和贪官闻风丧胆。
那这缉事司,就是在如何更快捷有效的搜查在逃案犯,以及调查贪污受贿方面,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甚至可以用令人发指来形容的高度。
高级官员们甚至都不敢确定刚刚还一同翻云覆雨的小妾,下一秒会不会带着一群搜查官踹门进来把自己给办了……
而这个由新始帝王莽在晚年开玩笑似的建立起来的特殊机构,不但重新定义了大新官僚等级制度,而且还拥有极广泛的“便宜行事”的权力。
一方面是用来制衡权势日益膨胀的绣衣使,另一方面也是强化帝国的治安水平和反腐力度。
如今看来,这两个相似而不尽相同的特殊机构,已然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二者相互监察,却也彼此合作……
那搜查官刚一进门,如鹰隼般阴郁锐利的眼睛便盯在楚灵弦身上,不仅如此,他也从周围人的反应中,看出她身边的男子……是同她一伙儿的。
至于高临深的诧异和迷茫,自然也被他误以为是他看见这套衣服的反应。
毕竟他在无数次踢开那些官员家门时,在他们的脸上见过太多相似的神情,所以并没有多想。
“这位大人!在下高临深……”高临深被来人的眼神盯的一惊。
刚想发表申明称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女子,不论大人要杀要剐都和他无关的从心言论之际。
一旁的楚灵弦忽然开口道,“高郎……”
其声凄婉,泫然欲泣。
只见她秀美的面庞带着一丝勉强的笑意,嫩白的葱指轻轻拉住高临深的衣角,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与从容。
“罢了,不要再为我这等身份的女子求情,能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小女子已是心满意足。
只是,可怜我腹中的孩儿……”
话音未落,楚灵弦低叹一声,不等目瞪狗呆的高临深反应,一步从他身侧跨至阴鹫官员面前,面露坚毅之色,决然道。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必须放他一条生路,否则……”
锵——
那楚灵弦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短匕来横在玉颈之上,轻咬薄唇,神情坚定。
高临深心中大呼“卧槽”的同时,感到此情此景竟是如此熟悉。
“这特喵的不是我的故事么?还有她那把刀是哪来的?!”
高临深两眼一扫,期望有第三方势力加入。
毕竟周围观者皆是一副不忍这悲剧继续下去的义愤神情,尤其是那一看就很莽的猛男。
只见他咬牙切齿的盯着黑服男子,双拳紧握,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手英雄救美!
忽然间,那双充满怒气的牛眼对上高临深满怀期待的目光,内中杀意清晰可见。
“淦!!!”
高临深暗骂一声,“妈个鸡又不关我的事!”
话虽如此,但从那阴鹫男子无动于衷的眼神中,高临深读出自己事后必死无疑的信号。
“现在解释也来不及了,看那些人一脸感动的样子,要是劳资否认,怕是得当场生撕了我。
就算活着出去,这名声估计也毁了,早知道就报个假名儿了……”
高临深念头流转,思索自救之法,正面干肯定是干不过的,从那双眼睛就能看出来。
那男人根本没把他的实力放在眼里,上去硬刚估计就是少侠请重新来过的结局了。
“这女人若不是看上我,想拉我同归于尽的话,那她必然肯定我身上有她的一线生机!”
思及此处,高临深眉头舒展,随着一声轻笑,这个忽然自信起来的男人伸手搭住楚灵弦的柔肩,将她温柔挡至身后。
“莫慌,有我在~”留下一句自感帅气无比的台词,高临深顺手从怀中掏出紫藤木牌,朝男子丢了过去。
“啪!”
男子伸手握住飞向面门的木牌,冷冷扫了高临深一眼,将视线放在牌上。
“花惜泪的人?”
男子口中轻啧一声,其中似乎对花惜泪那个男人颇有些不满的意味。
让高临深冒出一层薄汗,“不会是刚好遇上对头了吧,不过也无所谓,对头就更不会杀我了…
他总不能为了我这么个小人物就坏了规矩吧……”
男人将木牌丢了回去,淡淡道,“这牌子……能让你活,把那女子交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哦?这牌子还挺有用的嘛~”
高临深心中一喜,庆幸躲过一劫,面上却换上一副悲痛之情,转身就准备把戏演足。
给人留下一个无可奈何的痴情种形象,再给那男人放两句狠话就打算溜号。
这都是无妄之灾呐,凭什么把他卷进去……
不料,回首之间,高临深的目光正对上一双平静、坦然,又参杂着信任的凝眸。
楚灵弦似乎已然猜到高临深的想法,柔声细语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会~”
整理了下高临深方才拿木牌弄乱的衣襟,楚灵弦放下柔荑,朱唇轻启。
“高郎珍重,日后不要回首,不必报仇,找个好姑娘,忘了我,好好生活……”
“呼~”
“啧啧啧……”
“姑娘,你入戏挺深呐,赖上我了是不是?可惜所托非人呐……
现在跑还来得及,把我一掌推到那男人身上,起码还能争取点时间。”
高临深暗自吐槽,却不敢对上那双眼睛。
“怎么就开始相信男人了呢,还是个刚刚认识的男人……
过分,这也太过分了!!!”
“淦!”
高临深轻声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谁,然后在一旁贝斯特一声声“色迷心窍啊,高哥你行不行啊~”的吐槽中,又缓缓转了回去。
“哦?可是要为这女子拼命?”
男子罕见地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跟你上面那位花大人还挺像的,不知所谓,也不识抬举!”
高临深也不气恼,微微躬身,抱拳拱手道:“烦请大人看在忘尘宗「司研太常」吴凯吴大人的面上,便宜行事。
此等恩情,在下必不敢忘。”
男人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有什么资格拿吴大人的面子说事,快滚吧,留下一条性命还不知足么?”
高临深默默等男人说完,扯了扯嘴角,你以为老子想啊,冲动是魔鬼。
“在下自然是没有资格代替吴大人的,但为眼前的情况,也拜托吴大人赠送了点小礼物放在体内。”
高临深笑了笑,脸上挂着尊敬的神情。
眼前的男人,或者说缉事司二等搜查官李简面色渐沉,手掌按住腰间的雁翎刀。
“小子,你……在威胁我?”
“在下不敢……只是并无独活之意罢了。”
高临深又行一礼,语气淡然。
他无疑是在赌,并非赌李简怕不怕死,或能否在所谓的小礼物发动前杀了自己。
而是在赌李简在办的,是“私事”,而非“公事”。
若是私事,那便有斡旋和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若是公事,高临深既然把这话放出来了,也做好了这位大人“略施惩戒,以儆效尤”的准备。
事儿肯定是办不成了,但留下一条小命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刚编出来的那“体内的小礼物”,其实源于高临深在得知花惜泪体内有血荆棘后,便一直在探究的事。
在日常闲聊打趣的过程里,高临深就从酒量不是很好的刘世文口中打听到了一件事。
那位吴大人,可不是一直都在忘尘宗的,他年轻时供职于「研究院」,还是里面的天才研究官。
彼时的他出身豪门,才华横溢,但年少轻狂,骨子里也有那种来自上流社会的通病
——不把人当人。
因此,他在为朝廷研究阵法时,顺便就完善了前人的“人肉炸弹”,并以此嘲讽那些前辈的无用,虽然新产品依旧不稳定,但更加的
便宜。
后面的事高临深就不知道了,但看刘世文痛哭流涕的表情,那应该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就是不知,刘世文为何会哭得如此伤心了……
高临深相信,以缉事司专业探子的水平,这位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件事,而那件小礼物,足以成为一个“理由”
——解释任务失败的理由……
“你以为我会相信,在那件事以后,吴大人会给你装那种东西么。”半晌,李简忽然笑了起来,但语气愈发寒冷。
他看着高临深,仿佛在看一个不好笑,但确实可笑的小丑,演技拙劣。
“失败了啊~”高临深有些苦恼,“现在说‘刚才记错了,大人可不可以当无事发生’还来得及么……”
很显然,无论这位大人是不是真的相信,他都拒绝了那个理由。
“不过~”李简抬手按在了高临深的左肩,阻止了那只伸向后腰的手,靠近低声道,“三千两……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高临深想过他会提要求,都已经做好亲手把花惜泪卖了,然后在被他发现时认真道歉的准备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位大人的喜好居然这么朴实无华,而且胃口还这么大!
但很快,高临深就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
“我给。”楚灵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但我身上只有两千两和一些散碎银两。
其余的……我可以换种方式给。”
高临深惊讶的转过头,感受着楚灵弦抵在后背微微颤抖的手。
“不必了。”李简接过那只鎏金木盒,轻笑一声,“在下可无福消受,这些钱也够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李简也不做停留,径直走出车外,随着一声呼喝,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远……
高临深扫视一圈,见车内其余众人看着二人交头低语,就连那牛眼壮汉都有些发懵,显然是被那两千多两的巨款吓得不轻。
高临深也不言语,只是带上二人的包裹,拉着还没回过神来,且嘴唇有些发白的楚灵弦下了马车,提了寄存的马匹,远离车队而去。
贝斯特叹息着跟了上去,猫眼中带着一丝同情……
是夜,为照顾始终有些恍惚的楚灵弦,高临深不得不放慢驾马的速度,因此未能在落日前赶到驿站。
好在他们没走多久就在路边找到了一座废弃的道观,高临深简单的检查了下内外。
确认许久无人居住之后,便把马匹拴在观内的石桩上,点燃了观中的残烛,又生起一堆火,准备起了晚饭。
而那楚灵弦坐在一块蒲团上,双手抱膝,望着摇摆的火焰微微出神。
“为什么救我。”
高临深见楚灵弦终于开始说话,心中松了一口气,连一直紧绷的精神都松懈了下来。
“当然是馋你身子呗~”
当高临深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他熟识的基友时,那句不合时宜的玩笑已然脱口而出。
正当他尴尬的想着如何补救时,却被楚灵弦接下来的话吓了一跳。
“你若想要,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高临深目瞪口呆的看着楚灵弦,在隐约的火光中,但见她翻卷细密的长睫轻颤,似乎有些羞怯,但语气中透着认真。
“肉饼好了!”高临深慌忙转移了话题,手忙脚乱的将插在竹条上刚烤好的饼递了过去,反而引得楚灵弦一阵轻笑。
虽然阅片无数,但高临深还真没亲身遭遇过这场面,实在有些过于刺激。
“倒是你……”高临深平复了下心情,开始问起之前的疑惑,“是什么时候选我作为背锅侠的?应该有段时间了吧。”
虽然没有听懂那个“背锅侠”是什么意思,但结合上下句,楚灵弦倒也清楚高临深的问题。
她举着竹条沉思了一会儿,被火光映照的有些发红的脸颊不知不觉就吸引住高临深的目光。
她沉默着,似在回忆前几天的事情,又像是思绪飘到了更久远的过去。
“我是一个官妓……”她开口道,飞快地瞥了眼高临深的面色,只看见他只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并无鄙夷之色,鼻子莫名一酸。
微微甩了甩头,在一旁摇曳的烛光下,楚灵弦逗弄着不知何时来到身边,拿小脑袋蹭着自己小腿的猫咪。
以一种不同于之前的轻柔,而是听起来婉转低沉,但更显韵味的声音,娓娓道起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