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笑了，说，我们又不谈恋爱。
我说，谁知道呢。我也不敢肯定的。
我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么明目张胆的，我也被自己的话吓住了，我怕朱颜起身离开，或者马上做出声明。还好，我担心的没有发生。朱颜只将她的脸转开了。
我也赶紧就转了话题，我说她穿衣得体。你穿短袖的话，更好看。我补充了一句。没想到朱颜听了，正在梳理头发的左手，猛地缩了回去，放在桌子底下了。我沉默了一会，才重新说起话来，当然，我谈了自己对衣着的看法，是带了想象的那种。我还说起了第一次看见她的感觉，当然，我省略掉了许多关键的词和事实。我怕她误解我是个轻浮的人，或者是个神经质的人，又或者，将我看作是个油嘴滑舌的人。
朱颜说这单她来埋，她说我是个无业人员。但我坚持让我来。各自将埋单的理由争辩了一会，还是我赢了，我说是我说要请她吃饭的，而且我是男士呢。朱颜只得说那下次她请我吧。她是这样说的。刚出门口，她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提包里的手机，在门口站住了。
我站在门口听她说话。我没有抽烟，因此显得无所事事，手脚不知道搁那里才好，只是茫然地朝街上张望，有人从街的那头走过来，也有人从街的这头走过去。我看见她用左手拿电话，那朵玫瑰又在怒放。我呆呆地望住出神了。
后来，杨羽和朱颜又走在路上，还是并排走，中间还是有一条过道，两人有话时宽，可以过一辆自行车，没话时就窄，挤不过一个人的。但偶尔有一个小孩，被后面的同伴追逐，就从中间冲过去，杨羽和朱颜就被冲开了，然后又合拢。
你有心事？朱颜扭过头，问了句。
我看了她一眼，说没有啊。
她笑了一下，说，我是警察嘛。
我只好说，我等会不知道干吗好。
此时，我竟然有点忧心忡忡的。也是的，以前单身的时候，下班后是最活跃的时间，呼朋唤友的，有时彻夜玩谈，沉湎于人群中。后来恋爱了，圈子就缩小了，慢慢地从人群中突围，撤退到了两个人的世界，沉醉于两人小世界。等两个人的世界散了之后，似乎就很难再回到人群中去了。那些过去的单身汉，谈恋爱的谈恋爱，结婚的结婚了，他们也从人群中撤退到了两个人的世界。后来一想，也不全是，而是自己的心境不同了。一回到一个人的家里，就只好一个人面对孤独，要一个人独自度过漫漫长夜。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听了我的话，朱颜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她请我去看影碟。我对这个提议很兴奋。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看了，连电影我都好长时间没去看了，以前我是电影院的常客。说实话，我也害怕送走她后，我要独自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听了朱颜的话，我感到了一种温暖。我赶紧提脚跟上她的步伐。
杨羽和朱颜又走在路上，还是并排走，中间还是有一条过道，有话时宽，没话时就窄。偶尔有一个小孩，从中间冲过去，杨羽和朱颜分开，然后又合拢。这样的过程维持了好长一段路。这段路让他们回味无穷，在他们以后的谈话中，被无数次说起过。
就在上面。走了一段路，朱颜站住了，就在一栋楼的入口处，她朝楼上指了一下。我仰头，看见是“玉龙楼”三个大字，清楚地表明它的名称，挺高的高尚住宅楼，有三十层高。我无数次从这经过，但从没进去过，因为我没进去的理由，没有住在这里的朋友，也从不到这里办事。这与许多在此地的建筑一样，我常常经过，看过它们的容颜无数次，已到了熟视无睹的程度，但我还是只了解它的表面，而无从了解它里面发生的一切。但今天，我要进入它了。进入到它的内部，看一看它里面的风景了。
你住这啊？我小心地问她。
朋友。朱颜转过头来回答我。
哦。我有点紧张起来，我说，方便吗？
朱颜含糊地说了句，绝对安全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说话，是很清晰的，有警察作风，干脆利落。但这次似乎不是，有点闪烁其词的。但我没有问她。我跟她进了电梯，我们都没话，就站在小小的电梯里。就我们两个人，彼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我还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电梯慢慢地上升着，朱颜偶尔伸出左手，撩开额头披散下来的头发。我又看到了，那朵玫瑰，刹那绽放，又收敛，耳朵上的耳环，也霍地闪了闪。我感到呼吸的空气不够了，就大口地猛吸气。
我们上了十八楼，然后进了1803室，见到了她的几个朋友。我看得出，对我的到来，她的朋友有点意外，但没说出来，只说，快坐，就开始了。朱颜简单做了介绍，我也只记住一个姓柳，坐在床沿；一个姓洪，坐在沙发上，两只脚架在前面一张小矮凳子上；还有一个女的，叫苏枚的，就坐在地上的垫子上。后来，姓洪的起身，让出了两个沙发的位子给我们。看起来他们比较熟悉吧，所以显得随便坐，都找各自舒服的姿态摆放身体。
苏枚拿起遥控器，朝我们说，开始吧。看朱颜点点头，她就按了按遥控器。然后我们听到了声音和画面猛地跳出来。搞得我有点紧张起来。
第一个放的影碟是《漂流欲室》，韩国片子。讲一个警察的妻子儿子被人杀害，他自己被人陷害，为躲避追捕，躲到一处偏僻的水上旅馆。他终日在这里垂钓，并时常陷入一种可怕的回忆，后来，旅馆的女老板在偶然的机会发现了他的秘密，后来，彼此就发生了纠缠。
那个警察是自虐的倾向，在痛苦的回忆过程中，竟然吞吃鱼钩，然后又猛力地拉动，以至于他的口腔鲜血淋漓的。画面幽暗、血腥，但与美丽的女主人公娇美的身体交叉出现在画面上，显得很唯美，又惊心动魄的。画面上，房间里，都回荡起呻吟声，喘息声，还有我不熟悉的韩国音乐。男女主人公的身体一番缠斗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我看得血脉贲张，太阳穴的血管在膨胀，心脏狂跳，呼吸也急促起来，拼命吞咽口水，又努力掩饰，不希望别的人听见。
我偷偷地看了眼朱颜，她脸色潮红，神情激动。偶尔，有吞咽口水的声音，或者咳嗽声、还有苏枚压抑的惊叫声。除此外，整个房间都是静悄悄的。
我突然有种害怕，但又无法说出来，努力克制住。过了一会儿，我去了一趟洗手间。我在里面待了很久，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慌乱而疲倦。我打开水龙头，掬了水在洗脸。等我镇定些后，我才打开门。我出来后，那个影碟还没完。期间我又去了几次洗手间，也掬水洗脸。我真的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
后来，又放了另一部《不可撤销》，意大利的，我大概有点紧张吧，没怎么注意。
散场出来，朱颜的眼睛是发亮的，脸色潮红，白里透红，神采异常，有种迷醉的神态。这我在电梯里都看见了。我还听见她急促和粗重的喘气声。
下次不要看这类影碟了。电梯快到楼下，我才对她说了一句告诫的话。
拍得真好啊。朱颜踏出电梯门，松了一口气似的这样说。她似乎没理会我刚说的话，或者说，根本就没听见我的话，又或者说，她不怎么在意。至于真实的想法，她不说，我是只能猜测的。
你喜欢这类电影吗？我有点困惑。
韩国电影近几年进步很大啊。她答非所问。
朱颜又问我，你不喜欢这类电影吗？
我对她这样的问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她要是在意，或说听见了我刚才说的话，肯定就不会再这样问我了吧？我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才说，我看得不多。
朱颜走得很慢，似乎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味什么。我竟然落到了她的后面。朱颜穿了高跟凉鞋，走着优雅的步伐，鞋跟嗒嗒敲打地面。我喜欢看她的脚走路的样子，也听到了她脚下发出的好听的声音。她可能没听见我的回答，转过头来。见我落在后面，就停了下来，等我跟上。
另一部怎么样？她问我。
朱颜问我的观后感想。她指的是《不可撤销》，是部意大利片子，更是血腥，讲的是一个警察，女友被强奸，他找罪犯报仇的故事。那个吸毒者强奸、殴打女受害人。男人的脸、女人的脸，都被打得血肉模糊。打人场面血腥，太让人震撼了。那个警察闯进一家同性恋俱乐部，用灭火桶猛砸一个同性恋者，他的脸都开花了。我当时去了几次洗手间。在洗手间的时候，我都有点眩晕了。
太血腥了，怎么能那样打人呢，特别是打女人啊。我说这样不好，是真的不好，我反对这样的做法。
疼痛会让人飞起来！朱颜喃喃地这样对我说。
但我觉得，这句话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给天上的月亮听的，因为我看见她的眼神，都飞起来了。天空上，白云在飞呢。我不知道，此时的朱颜的心，大概也如白云在飞吧。
临到分手，我还依依不舍的。也许我怕她真的飞上了天去，就她怕离开我的视线。奇怪啊，好久没这样的感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