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志明的安排下,第二天周一上班后,善后工作分三块进行,一是卢志明亲自前往省交通厅递交正式情况材料,主动到各相关领导和处室检讨错误,争取从宽处理;二是由褚元忠牵头,林元良和谢晨具体负责去李老先生家登门道歉,做好安抚工作,争取理解,并保证其不会继续上访。三是赵英秀负责的人力资源部要总结教训、落实责任,提出对相关当事人,主要就是耿为的处理意见。
按照这个计划,周一一大早,卢志明就赶到了省交通厅门口。
卢志明作为一名副处级干部,在自己管辖范围内还能趾高气昂牛逼一下,而一旦站在省厅大楼前,一股子谦卑就不由自主在内心涌起,满脸升起笑容。
各级机关部门对信访稳定工作的态度历来都是鲜明且坚决的,卢志明首先接受了分管程副厅长、厅信访办主任的约谈,语气严肃,强调了此事经省领导亲自批示后的严重性,责令他要尽快开展善后工作,并做好准备,接受上级对此事的责任追究和处理。这让卢志明的情绪一下子低落到了底点。原本接下来,他还要再接受厅纪检组问询的,不巧那天下午厅里会议多,卢志明在接待室里等了快两个小时,硬是没等来纪检组领导的召见。最后是一个20郎当岁的小伙子过来代为问话,做好记录。说是问话,那语气也不亚于约谈训诫,卢志明压抑着激愤做完汇报后,怀着羞辱离开了。
路上,他接到谢晨打来的电话,说李老先生那边工作做通了,已经达成了谅解。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让卢志明心稍稍有宽慰。电话里,谢晨还帮耿为说了些好话:前后工程部这边有好几个人给李老先生去过电话,沟通都有问题。但是只有耿为留了姓名,所以最后李老先生投诉时只有报他的名字。李老先生了解情况后,还让我们代他给耿为道歉。
“回去再说吧。”卢志明现在不想听关于耿为的任何解释,直接挂断了电话。
谢晨在打电话的时候,林元良就在一旁听着。谢晨给耿为讲好话,也是应林元良的请求。经过一天一夜,林元良心情早就平复了很多,特别是冷静一想,现在办公室真正在做事,能做事的人只有耿为,如果真的把耿为当害群之马给处理掉了,祸害的是自己。
卢志明挂了电话后,谢晨朝林元良无奈的摊了摊手:“情况不妙,卢总气还没消,耿为那小子危险。”
林元良唉了一声:“不说了,先回公司再说吧。”
按照卢志明要求,下午2点要开碰头会,就上午信访事件处理情况通个气。
林元良作为资深办公室主任,照例提前15分钟到达会议室,开窗换气,打开灯光,安排会议材料、准备茶水等。
不一会,赵秀英也到了。
林元良见到她,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的处理意见搞好了?”
“嗯。”赵秀英毫不遮掩“你负领导责任,耿为负具体责任,他的错误性质,卢总都已经定性了,工作态度有问题,害群之马。”
“你具体准备怎么办?”林元良问道。
“你就扣罚一个月的绩效工资吧,但耿为是肯定不适合继续在公司机关工作了,我准备让他去下面收费站当费收员。”
林元良对扣罚自己一个月绩效工资毫不在意,那点小钱对他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只是对耿为下手这么重倒是让他意外。
高速公路系统内都知道,费收员是最辛苦的岗位,8小时工作时间要一刻不停地重复微笑、问候、收钱、撕票、找钱、再见、微笑这些机械式动作,夜班不能睡觉,屁股不能离凳,上厕所吃饭都要限时掐点,而且时刻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钱款不能出差错,否则不仅要赔钱,还要加扣工资。人像机器一样日复一日的重复运转,一年下来就能让小媳妇熬成老太婆。更严重的是,公司机关的年轻人,一旦跌入基层费收岗位,就像拔了毛的凤凰,前途尽毁,难得再有翻身机会了。
看着面前这个中年女人,被化妆品反复涂抹的脸上虽然白暂光泽,但依旧遮掩不住眼角皱纹和眼睛深处的凶光,散发着女性更年期特有的杀气和不讲理。林元良不禁自忖道:也不知那个耿为是哪里得罪这个女人了。
“你怎么处理我无所谓,但耿为也是你亲手召进来的大学生,干嘛下手这么狠?”林元良言语迂回,在为耿为找说情的机会。
赵秀英冷笑一场:“算了吧,我哪敢奢望他耿为认我这个知遇之恩?”
话还没说完,卢志明就带着诸元忠、谢晨进会议室了。
林元良不好继续追问,但心里已经数,耿为那个混小子八成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女人。
会议开门见山,卢志明通报了上午去省交通厅的情况,对并下一步的后续善后工作进行部署:一是林元良负责起草一个专项报告,详细说明这次事件的起因和处理结果,要特别说明一下对李老先生的安抚工作,力求让上级安心。二是诸元忠牵头,成立一个收费站迁址工作专班,专班要设专人负责信访接待、对外宣传和舆情处置工作,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三是工程部负责,以后项目所有前期,包括后续招标、施工工作,都要每个月向省高管局、省交通厅进行书面报告,主动接受上级各个部门的监督。另外,上午厅信访办的那个愣头青不靠谱,明天上午,自己和诸元忠一起,还是要再到省交通厅去一趟,争取向厅纪检组长进行一次当面汇报。
卢志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喝口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林元良道:对了,你的报告里,还要附上我们对责任人的处理意见。
说完,又转过脸问赵秀英:“对责任人的处理意见,你们部门拟好没?”
赵秀英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耿为工作态度不端、玩忽职守,对群众来访冷漠,负主要责任,扣罚三个月绩效工资,调离公司机关;林元良日常管理不严、督促监管不到位,负领导责任,扣罚一个月绩效。”
卢志明转过头,征求林元良道:“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林元良道:“对这次事件,我作为办公室负责人,责无旁贷,我诚恳接受组织上给我的任何处理决定。但是,关于对耿为的处理,是不是太草率了?”
林元良继续道:“耿为这件事虽然有重大失误,但他不是专职信访工作人员,平时也没有专门进行过培训,这次犯错,也是因为他参加工作不久,经验不足,属于无心为恶。另外,公司也没有就信访工作提过具体要求,出台过专门的问责制度。在这种情况下,人力资源部就直接对耿为做出调岗处理,未免有点不教而诛。”
赵秀英道:“我不管耿为是不是专职信访人员,信访维稳职责在你办公室,现在捅出了这通天的娄子,总不能一句经验不足就不予追究吧。这样,我也不是针对耿为,你自己说,你们部门到底谁来承担这次信访事故的责任?”
“算了算了”见两个主任发生争执,诸元忠出来打个圆场:“这个事情比较复杂,我建议还是把追责的事情放一放,集中精力在省厅那里做好善后工作。追责问题,总要讲究个稳妥服众,不妨迟些再说。”
卢志明点点头,处分耿为,并非当下关键,尽快化解不良影响,努力争取省厅领导的理解和宽恕才是当务之急。
卢志明随即指示先按既定要求做好准备,随后再视情启动追责工作。随即宣布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