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碧水公园，山脚下有马戏团，碧湖中有驱逐舰，此起彼伏相映成趣。比以往更加热闹，莫如非桌面的报账数据也节节攀升，惹的她逐渐喜笑颜开，不但容纳了马戏团的大家。还为他们的基地通上各种必要的线路。
自从上次被抢了公章文件，许怀一直如鲠在喉，无语凝噎，一门心思想报仇，不然等势力范围划定协商结束后，杉树就归碧水会运营了，他当然不会心甘情愿，趁着还有时间，许怀又一次做出异乎寻常的决定。
他为何拖到现在呢？早干嘛去了？
还能干嘛？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呗！
公子哥习性不改，他就会一辈子纨绔，还好，改变他命运的人很快就会出现。
招齐人马，做好准备，许怀站在一列地铁列车上，象征性地发表逻辑不通的讲话，算是战前动员，试图鼓舞人心。
但是，人心真的能被空话所鼓舞吗？
人凭素行，是非自有公论。你是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样的事，群众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而许怀现在要做的，就是进攻碧水公园，夺回“杉树”的公章与文件，顺便抢来碧水会的那一份。
主意打的很好，他拉出剩余的四辆坦克，换上全数装备，甚至包括工程铲、火箭巢和维修臂等平时不用的稀有配件，把好端端几辆坦克弄成怪模怪样的刺球，就连驾驶员都奇怪：他这是要去耍酷吗？
至少从心理上说，是的。
纠结了几十人，发放临时赶制的步枪，手榴弹，粗制盾牌，跟在张牙舞爪的怪物坦克后面，前往碧水公园。
他犯了三个错误：一勇之夫、乌合之众、不知己知彼。
浩荡大军穿街过市，早就被附近的姐妹报给莫如非。
来者不善。
莫如非紧急关闭了公园，命人礼貌地请走游客，然后一边紧闭大门，暗做准备；一边通知石如玉和咸静蕊。他们虽然距离远，可也算是为数不多的援军。
坦克冲撞开大门的时候，公园里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息。
“杉树”大军发声喊，跟在坦克屁股后面一股脑冲进公园，吆五喝六吵吵嚷嚷，四外放空枪。以壮声势。
声势是有了，敌人呢？没影。
碧水公园说大不大，说小更不小。占地足有五十公顷，高山阔湖草地密林、亭台楼阁渊渟岳峙，在晴好阳光照耀下美不胜收。
然而，此刻却空无一人。
许怀抱着一腔怒火，狂妄地到处转了转，却并没看到办公楼。
原本办公楼的地方看上去是空的，地上围了一圈不显眼的管线，露出切口平整的地基基石。
园中最明显的，莫过于“耐心”号巨大的舰体，装修已经完成，纯白的舰体上面各色卡通图案手舞足蹈，嬉笑怒骂，充满童趣。甲板上最显眼的非旋转木马莫属，一侧高耸的上层建筑看上去神奇地显得很小，环舰铁轨上一列小火车停在半空，那铁轨略有些起伏，就像简陋的过山车。侧舷电梯停在地面，电梯门开着。
那样子，活脱一个成语：请君入瓮。
许怀犹豫了下，直觉告诉他不要上去。
然而，他的眼里却看见一个人，靠在旋转木马护栏边，手拿手机，正对着他们。
可气的是，那人举起手机，调了调角度，咔嚓拍了张照片，还附带闪光灯效果。
许怀疑惑的心被这人的举动打消，转而无名火起，老子我是来灭了你们碧水会的好伐，你小子还玩拍照？
话不多说，举枪就射。
然而，他的准头实在差劲，连开三枪，居然无一命中。
那人轻蔑一笑，伸手招了招，就像唤狗。
许怀再也忍不住愤怒，挥手叫人跟着，进入电梯。
电梯里似乎没什么，很普通的钢架透明玻璃结构。
出了电梯，登上甲板，许怀直奔旋转木马，可哪里有人？
四下望了望，许怀就像没头的苍蝇般乱飞。一会跑到东，一会跑到西，警惕地检查各处角落与所有设施，忙了半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他的坦克开到巨舰附近，许怀疯也似地下令开炮。
没目标，往哪里打呢？
巨舰本身。
好吧，胡乱开上几炮，算是交差吧。
皮糙肉厚的驱逐舰挨上几颗炮弹，根本不痛不痒。
许怀反而更加恼羞成怒，朝天放空枪，打光了整整一弹夹。
气还没消，他瞥见侧舷有道门似乎虚掩着，气冲冲地大步走过去，拉开水密门，踏步而入。
紧接着，他就掉进了虚空间。
那道门本身没什么，它后边的陷阱有意思。
艾因思布置了几道陷阱，都是跌落型的，井盖大小的“膜”系统遍布每一道有可能被打开的水密门后方。全方位保护他的实验室。
正巧，许怀跌进其中之一。
然后，初次见识虚空间迷幻情景的许怀被吓坏，还以为自己挂了。也不会在虚空间中移动，就那么直愣愣僵持着，望着跌进来的开口出神。
艾因思听见动静，前来查看，顺便关上水密门。
“你是谁？”
“……”许怀想大声叫出自己的名字，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适应没有重量的身体，一时语凝。
“呵呵，我知道你是谁了，”艾因思心想，钓到只大鱼，玩心顿起。
“这样，听我说，你已经死了，现在是去往另一个世界之前的准备阶段，很快就会有另一个世界的人来把你带走，不信你看看四周就明白了。”
许怀起初不信，但完全陌生的环境不由得他不信。
“作为意识残留的最后一点时间，请你回忆下自己的一生，因为这些很快都将消失，新的世界有新的生命形式在等你，也许是只鸟，也许是只虫，不过呢，这由不得我，自然会有那边来的人做出裁决，最后，还请你扪心自问：你的这次生命历程有没有意义？”
艾因思说完，离开开口所见的范围，转过身，双手紧紧捂住嘴，怕笑出声来。
不说许怀在虚空间之内做灵魂审判。
且说那些拿枪持盾的步兵，见主将登上巨舰就没了消息，久久不下，不由得心中起疑。
有人主张撤退，有人主张就此直接占领碧水公园，也有人主张蹬舰找人。说什么的都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争的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巨舰两侧原本属于他们的坦克动了，转过炮塔，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这群乌合之众。
有人发现这情况，发出警报，可还没等他说完，枪声就比他的喊声先到。
一群人忙叠起盾牌，组成壁垒。
再看伤员，结果没有一个人中枪，原来都是空包弹，雷声大雨点小，或者根本没有雨点。
手快的已经端起步枪，胡乱反击，可那铸铁的炮塔又怎会在乎这区区步枪弹呢？
枪声已毕，巨舰上骤然跳下两个影子，直接砸开盾阵，深入人群中。
一个是双手奇大，巨力刚猛的面点师罗斯。
一个是双臂赤裸，面容奇异的嵌合体怪胎莫如深。
二人借着冲击，直接在人群中打开两个缺口，身陷重围。拿枪持盾的杉树杂兵却不能对着他们开枪，毕竟他们在人群中，稍有不慎就会打伤自己人。
有人试图用铁盾抵挡，可哪里是这两员猛将的对手，反而被夺去铁盾，踢出圈外。
莫如深不会武术，但是力大，他相当于四个人的身体力量此刻完全迸发出来，双手捏过两个人的脚踝，竟然舞动如飞，狂猛的气势立即吓退很多人。
罗斯也毫不逊色，索性在每根手指上套了个盾牌，再运起揉面掌法，看上去有几分练家子的形貌，加上奇大无比的巨手世所罕见，自然令人胆寒。
打了一阵，杉树杂兵们无人指挥，自发地撤退到树林中，躲避这两个魔王。
以为脱离陷阱，可以暂时喘息的众人才刚进入树林深处，就发出惊恐怪叫。
不知哪里来的长蛇、老虎、大象和其它叫不出名字的怪异野兽突然从树林中出现，自由行动的野兽们当然不会顾及人类的感受，反而还觉得他们小题大做莫名其妙。那两只虎猞兽也在其内，一只换上金属制假鼻子，看上去越加可怖。
树林中只是一惊，这群人立刻跑出树林，来到空旷的山脚下草地。
这里原本有马戏团训练基地的，不过也被挪去了虚空间，反而故意留下些不明显的开口在半空。
众人拼命跑到空旷的草地上，四下再无它物，以为终于可以稍歇片刻。
怎么可能？
放下铁盾，抱着步枪蹲在草地上的一个步兵身上突然着起火来，吓的其它步兵忙着救火，却不想自己头顶上无端降下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凉水还好，他旁边那位挨的可是热水，烫掉一层皮。这些也都算正常，不知哪里喷出的马尿横空出世，惹的人直抹脸。令人可气，然而还有令人可怕的存在，不知哪里冒出的火焰在半空到处乱喷，烧着了其他几个人的衣服和头发，又有人来扑救，大家各自忙做一团。根本无暇顾及半空悄然出现的秋千，以及上面绑着的铁球，秋千自由落下，划出优美的弧形，然后砸倒一排步兵。就这样，众多出其不意的手段一时间五花八门，花样迭出，不久，当杂耍表演结束时，平坦的草地上只留下一些狼藉不堪的伤兵，和仓皇而逃的逃兵落下的装备。
最后，当惊魂未定的逃兵们跑到公园二号门，准备就此撤离时，他们看到了两个小丑。
红鼻头与蓝眉毛。
一群小白猫大黑狗出其不意地跑出来，作势欲扑。
可真正有威胁的还是红鼻头的彩球，换了新的永磁体以后这些彩球的威力大大加强，现在一只彩球就能将人击晕。
结果，这群“杉树”的临时步兵没有任何人逃出碧水公园，反而连坦克在内的全部装备都白送。
许怀呆在虚空间里，将这一切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终于明白用虚空间开口打伏击，就算滑稽杂耍也能击破自己的所谓军队。不由得一声叹息。
“你想的怎么样了？”艾因思转了几圈，回来问。
“我，我不是死了吗？”
艾因思憋不住的露出笑脸，抿嘴直乐。
“我，还能说话，这么说我没死！”
艾因思点点头，伸过来一只手。许怀抓住他的手，被带出虚空间。
他看了看周围，顿时打消逃跑的念头。
莫如非姐弟，大手罗斯，马戏团众小丑，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来，这边坐。”
莫如非坐在实验室里一张椅子上，穿着白褂实验服，就外表而言，看上去蛮像搞研究的。
许怀哪里敢坐，就那么垂头丧气地呆呆站着，一言不发。
莫如深走过来把他按在椅子上。像看守一样站在他身后。
“说吧，现在什么感受？”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还要什么感受？”
“别，我们不杀人，我们最擅长的就是给人以感觉，说说吧，什么感觉？”
“自古成王败寇，不成功便成仁。”
“哦，那你选择成仁还是成功？”
许怀不说话，暗自咬着牙，咯吱咯吱响。
“看来，你在虚空间还没呆够啊，再回去呆一会如何？”
“别，我再也不想去那鬼地方了，哪怕一秒钟都不想！”
“也好，别说我不讲情面，看在你祖辈经营‘杉树’，保证地铁系统稳定有功的份上，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条是交出实际控制权，由市长按势力范围划定协商的结果分配‘杉树’；另一条……”
莫如非说到这，推过桌上的一只文件袋。
“给，公章证件文件一样不少，拿走，不送。”
许怀抬起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桌上的文件袋不会有假。
他急忙拿过文件袋，打开看了看，果然一样不少。
“这是为什么？”
“反正你的实力也就这样，我们能夺一次就能夺两次，何况你今天损失这么多，接下来只要其它势力收到消息，难道不会趁火打劫去收拾你的工厂吗？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是四大势力之一吗？不如，想想刚才在虚空间里的感觉，要是你的人生真的就此结束，又会如何呢？现在给你的并不是‘杉树’的所有权，而是重新活一次的机会，你明白吗？”
许怀的震撼使他感觉从头皮里有东西冒出来，全身一片冰凉。
“你走吧，带上那些今天为了你差点埋在这的人，放心，我的人下手有分寸，他们只是带伤，不过回去以后怎么和人家交待就是你的事了，好好想想，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明白吗？”
许怀从未有过现如今的感受，一向散漫自大的他现在面临的是祖上遗留的工厂能否守的住，还有那些逞一时之勇跟随自己却负伤的工人，现实的困境，内心的纠结，还有手上的文件袋。
那不是个普通的文件袋，那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工厂：杉树重工。
还好，不论他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总算做了对的决定：
加入碧水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