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我被骨手鬼又引着送到了那所谓的‘洞房’之内。我什么都看不见,便只能凭着感觉猜测目前所在应当是一间并不大的空间里,四周的温度阴冷依旧,但壁上烛火所散发出的光芒却已不再是骇人的青绿色,一抹正常温暖的烛光,在这种逆境之下无疑可以让人生出几分心安。
身体被支配着,坐到了一块极硬的,通体漆黑的木材上,骨手鬼一边拍了拍我的手,一边喜滋滋的在我耳旁说,“新娘子便好生在此等着,待鬼君晚些便会过来!”
我的手几乎不由得抖了抖,但骨手鬼说完后却是嬉笑一声末了抽身离去,不多时我便听到了似是一扇石门被缓缓合上的声音。
砰砰,砰砰——
空气一瞬间安静极了,我能那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我想要动,想要挣脱这禁锢,想要掀开头上的喜帕想要给自己寻一条生路……可我努力了许久却依旧于事无补,我终究无法挣脱,只能枯坐在这儿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时间静静的流逝,那厚重的石门似乎阻断了外边儿一切声响,而内心恐惧之余我也不仅有些悲天悯人起来。
我想,若我不曾遭了天劫想必如今的我也能做一只呼风唤雨的妖怪,哪怕再不济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给一群亡魂野鬼钳制于股掌之间。我还想,这老天当真是无眼,多年前剥我修为不说今时今日还要我遭受此劫,真是不公平……
我原本只是想沾着凤眠的光到这人间游玩一番的,却不想这代价竟这般大刚来第一天便要我搭上性命!想着想着,又不免后悔,或许我当初就不该听凤眠的,我该留在夭野,不不不……或许再往前点我就压根不该出黄泉海,这样的话哪还会闹出这些幺蛾子?
凤眠啊凤眠,你真是害惨我了!
恨着恨着,心头又不免再次委屈起来;他为何不来救我……
怎么还不来啊。
他会发现我不见了吗?
若是知道我不见了,又能找到我吗?
我还能等到他来找我吗?
而若他当真找到我,那是我又还能活着吗?
……
无数的问题像是一瞬间挤入脑海,可这些问题却叫我不免越想越心酸起来。极力的压制住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我忽然又想到了自家师父,我想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听进我的嘱咐每日服药,想他老人家会不会趁我不在又彻夜喝酒,想师父若是有朝一日得知我身死消息会不会悲痛万分,唉……
我不仅叹了口气,又想是不是妖到临死前都想一些七七八八的问题?
我没有答案,但奇怪的是内心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是了,身为妖王的徒弟,纵然是死到临头也不该如此没出息的……
慢慢地什么都不去想了,大概也是真的不再抱任何希望,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等着吧,这么静静的等着吧。
然而,这刚宽慰过自己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却不想下一刻那石门在外面儿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动静来得太过突然,我吓了一跳,心便又再次不听话的悬了起来。
轰隆隆——
石门似在开启,紧接着我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缓缓朝我走来。
纵然已经知道事到如今再无退路也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即便如此我却还是无法做到毫不恐惧的坦然,是啊……我还是会害怕的,而且很怕。
身体轻轻的颤抖,我能感觉到那脚步离我愈来愈近直至停在了我的跟前,所以接下来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呢?
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满室寂静只有我的心跳依旧剧烈的起伏着,头上的盖头逐渐往上拉扯,一寸一寸宛如最后的凌迟,我终于还是害怕得闭上了眼睛,直到感受着那张喜帕从我的头顶被彻底摘下——
自己稍许凌乱的呼吸中,我咬紧牙关艰难得等待着。
在等什么呢?等那位‘鬼君’取走我的性命,我已彻底的放弃了挣扎,尽管我从始至终也无法挣扎。
可偏偏,这一等便是叫我等了许久,久到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位鬼君是不是又不打算杀我了?
说不清自己到底鼓足了多少勇气才敢睁开双眼,可是,就在我看清眼前的画面,或者确切点是眼前那人时,我整个人愣住,紧接着最后一丝坚强彻底溃不成军,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
是了,我曾想过无数的场景,想过那所谓的‘鬼君’是不是会一手扭断我的脖子,或者一手敲开我的脑壳……总之便是我想过千千万万种惨烈死法,可偏偏就在这种关头,我已彻底绝望之际,万万没想到那人竟还是来了。
“对不起。”
他似乎很是艰难的开口,目光隐痛的伸出手来缓缓擦上我的眼角似乎想要将那抹温热拭去。
“对不起。”
“俏俏对不起。”
他不断的重复着,伴随着我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我终于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却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你怎么才来啊!”
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他第一次那么慌乱无措的蹲下身来双手捧起我的脸,于是那决堤的泪水便顺着我的脸庞落入了他的掌心,而也直到这一刻我方才稍微的觉得自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的再也不用故作坚强着。几乎是想也没想的,我抬起双手将他的脖子紧紧抱住猛的将脸埋入了他的肩膀,淋漓尽致的哭喊起来,“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你知不知道我有我多害怕,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你居然才来!”
我知道这种时候哭得天崩地裂未免太丢人了,可我却已不想管那么多了。
“是我不对,我来晚了,你莫哭,莫哭俏俏。”
温暖的大手轻轻抚着我的后背,而我也丝毫不客气的把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的肩上,待好不容易将将发泄够,我两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恳求着说道,“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留在这儿你带我走好不好?”
他是我现在所有的希望。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只是目光沉痛的忽然一把将我抱住,然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