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公司春晚举行的大日子,我们公司所有员工都聚集在五栋一楼大厅看公司春晚,因为节目多的原因,那年的春晚一直举行到晚上十点。
季纯的节目表演完后,我们便对节目没有了兴趣,要不是后面还有抽奖环节估计我们早回家睡大觉去了。
我和由基在观众席下玩拳皇,在最后关键决胜局时,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那个电话害得我输了一顿饭,请由基吃一顿饭那可是笔巨款,我打开听筒便想咒骂对方几句,但出于礼貌,又没发飙。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是一个男低音,他说有事儿找我谈谈,是关于姗姗的事儿,叫我到公司门口见他。
我去见了那个男人,他大概五十岁左右,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他穿着一身休闲装,衣服特别干净,让我看着特别舒服。他戴的那副眼镜起码有一亿度,跟一副凸透镜一样,我用肉眼在昏暗的路灯下都看到它上面的弧度,他整体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儒雅斯文。
我从来没有见过姗姗的父亲,那是第一次见到本尊,那次他是接姗姗回家的,我见到他有些意外,因为平时那是姗姗母亲的专活儿。
姗姗很少向我提起她父亲,我只知道她父亲经常不在家,所以姗姗才会变成一个宅女,天天宅在家陪她母亲,还有就是她父亲很喜欢石头和古董之类的东西,而且对茶情有独钟,这些在博雅琴行里,我都见识过了。
我想姗姗应该在她父亲面前提过我很多次,还给他看过我的相片,不然她父亲不会认识我,至于他怎么有我电话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晚,姗姗父亲很绅士地向我作了个自我介绍后便把我叫上了他的车。
我们在车上聊了起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借着接姗姗下班的名义,实则是探我的家底的,私底下。
那晚,姗姗父亲在车上像审犯人一样盘问了我很多东西,比如年龄多大、老家是哪里、家里有几姊妹、从事什么工作、职业和人生规划等等。
他的措辞典雅,谈吐得当,而且主观性不强,让我觉得他不仅成熟稳重,而且老练有素养,这无形给了我一种典雅式的压力。
他提的每一个问题我都要思索半天才敢作答,我很想力争完美,把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展示给他看;我很想让他觉得我配得上他的掌上明珠;我很想让他看到我与从不同的一面。但是,我的言词却始终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我太普通了,像我这种人在深圳随便在大街上丢一砖头,就能砸死九百九十九个,还是保守估计。
有些问题他特别在意,比如我老家是哪里的,当我说我是来自湖南湘西时,他表示有些兴趣,他对我说:“湘西那个地方我知道,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个古丈县?”
“是的,叔叔,您怎么知道的?”我问他。
“二零一零年时,我和几个同事去过古丈做考古工作,我在那边待过一阵子,我还去过那个凤凰古城和张家界游玩。我对大湘西的印象还不错,苗家人很热情好客,山水秀丽,风景优美,就是坡特别陡,掉着个猪食槽,估计得带饭去追赶,不然可能赶不了。”
他应该真有去过我们大湘西,我想,他连猪食槽这么接地气的东西都能叫得出来,他的语气很像姗姗,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姗姗的影子。他对我老家印象不错,让我底气变足了几分,我回答他说:“是的,叔叔,我的故乡那简直就是人间的天堂。”
“嗯,”他点着头回答,沉默了几秒钟后,才又开口说:“对了,小向,你们湘西有一种茶在当地极具名气,我以前喝过,直到现在还忘不了口,我很想再弄几斤来品品,就是一时想不起叫什么茶名来着?”
“叔叔,您说的可是被指定为清朝嘉庆年间贡茶,有着‘一两黄金一两茶’美誉的黄金茶吗?”我问。
“对,对,对,黄金茶,我记起来了!这黄金茶那简直是茶中的极品,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绿茶,你能帮我再弄两斤正宗的黄金茶来尝尝吗?一定要清明节前的采摘的头批精品茶。”
“可以的,叔叔,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打着包票说。
我和他在聊茶时用时是最长的,因为那个话题是他感兴趣的,也是我唯一不用思索就能接上话的。
叔叔的有些问题是我比较在意的,比如他在打探我背景家世时,问起我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他丰富的人生阅历让我觉得真实和谎言都不是特别好的选择,最后我给他的回答是:“叔叔,不瞒您说,我父母在小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我从小是外婆家长大的。”
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他看我的眼神,我不知道怎么样形容,就仿佛我不是亲爹亲妈生,而是从石头崩出来的一样,这让我原本积攒的底气又降了几分。
在收集了我所有他关心的信息后,他问我最后问题是有没有能力在深圳买房,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我很清楚。
我知道广东有一种现象是女儿不外嫁,我曾问过玩得好的广东女性朋友,问她们是不是广东的女孩子都不外嫁,这是不是一种不成文的风俗?
她们普遍都是这样说的:“广东的女生不外嫁并不是一个不成文的风俗,但确实有这种说法。之所以不外嫁是有很多的因素,其中最重要的两个原因,第一是广东是沿海地区,相对比较发达,交通方便,经济展较好,而且气候暖和,所以很少有广东女生愿意嫁到一个相对比较偏远的地方去。第二是找本地郎的好处是大家的生活习惯等各方面都比较相近,有利于婚后相处,有些广东人不吃辣椒,也吃不习惯北方的食物。”
按照我朋友的说法如果外省人要娶一个广东本地女的话,是不能带回老家,是需要在广东买房的。
我觉得女生的观点并不能代表全部,于是又去问加良,加良也是广东的,我问他说:“加良,我和姗姗的情况你是最清楚了,我们爱得死去活来的,你觉得有没有那样的情况,就是姗姗会因为很喜欢我而自愿跟我回湖南老家的?”
加良是这样跟我说的:“有是的,不过,你要用木棍把她打晕才行。”
当然这是玩笑话,我的朋友们给我传递的一个信息是如果我要娶姗姗就必须要在深圳买一套房,这就是姗姗父亲问的问题的根本所在。
买房的事情,早在我计划之内,只是我在那点可怜的工资和深圳高耸入云的房价之间做过一系列的数学运算,我发现无论是解题的步骤还是解出的结果,都不是特别理想。
当时我是这样回答姗姗父亲的,我说:“叔叔,将来我一定会在深圳安家的,您给我点时间,我会证明给您看的。”
他最后是这样回答我的:“小向,那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如果你能在一年内把房子的事情给解决了,我便可以允许姗姗和你交往,否则,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姗姗。我并不是在为难你,而是在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是看到姗姗那么喜欢你才这么说的。你放心,如果你们真能结婚,到时我也会拿出等额东西送给你们作为结婚礼物。”
这种情节,这种台词我一般都是电视上看到的,那天真给遇上,那种感觉比人民日报来得还真实。或许我在爱上姗姗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在公司春晚结束,一直到公司放假的那一段时间,我一直思索着那个钱的问题,我在想我要如何在一年内赚够几百万用来买房。
开始我是积极的,我想做一个为了爱情奋力直上的勇士,我想了各种办法,我甚至开始研究起了比特币来,我还在网上买几台矿机挖比特币,只是结果不太尽如人意。
我想过最疯狂的办法是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积蓄拿去威尼斯人豪赌,赌博是来钱最快的方式,我想或许我走狗屎运,能赌来自己的爱情和未来,但是,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我更害怕自己会成为一个众叛亲离的赌徒,就像小宝的父亲那样。
慢慢地我变得消积起来,姗姗父亲为我划了一条很难跨越的阶级线,让我觉得我和姗姗的爱情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让我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我在金钱面前低了头,我决定向姗姗提出分手。
分手的台词都想好了,我会对姗姗说我向往自由,她甜蜜的爱束缚了我,所以我要跟她分手。
分手的时间我也选好了,我选择在放年假前的最后一天,分手后,我会选择自离,离开广东,和姗姗天各一方,此生再也不相见。
那天,天气特别糟糕,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深圳从来不下雪,但下雨很常见,如果是在秋冬季节,降温会很明显,让人觉得特别不舒服。凛冽的寒风钻入我的身体让我不由的直打哆嗦,像是风中夹杂着细细的冰块微粒一样,那“噼里啪啦”的雨落地声就像上天即将拆散这世界上最美的情侣而哭泣。
那天,姗姗的父母并没有来接她下班,因为他家的车抛锚了,由基,加良,季纯也一早回老家去了,我送姗姗回家,走到公司前面的天桥上时,雨越下越来,我们被迫在那里驻足。
“姗姗,我有话跟你说。”我终于下定决心摊牌了。
“向往,等一下,我也有事跟你说,你看这是什么?”
姗姗并不知道我想要跟她分手,她依旧一脸的兴奋,还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那是她刚办好的护照,她一脸神气地显摆着她偷偷背着我去办护照的成果。
“向往,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奥伊米亚康?我护照都办好了。”她一脸傻不拉几地说。
我从来没有向姗姗提起过她父亲私下找我谈话的事儿,那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约定,姗姗被蒙在鼓里,连我快要跟她分手了都浑然不知,她还在幻想着我们的爱情能天长地久,她真的很傻。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接她的话,我想如果是我狠心说出分手的话,跟拿着匕首往她心脏上捅一刀没多大区别。姗姗若是伤心,我们脚下的天桥都能哭断,毫无疑问。我让世界上最善良最爱笑最爱我的女子哭得歇斯底里,我会下地狱的,我想,我又开始有些犹豫了。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说。
“好吧。说吧,什么事儿?”姗姗问。
那一刻,我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
我曾一直说自己是多么地爱姗姗,还会像证明数学命题一样证明自己,然而真碰到屁大的难题,却临阵退缩了,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有一点我是非常确定的,如果我真的错过了姗姗,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姗姗深情款款地看着我,她呆萌俏皮的眼神彻底软化了我僵硬的心,我决定不做一个被幸福抛弃的懦夫,我想要做一个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人,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做一个迎难而上的爱情勇士。我要向姗姗证明她的眼光是对的,我要向她父亲证明我是有能力配得上她的宝贝女儿的,我要向世俗人证明他们的眼光和说法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