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白衣,披在肩头的长发和他一块儿,趴在桌上睡觉。
在暗都学海无涯的课堂上,学员们正沸沸腾腾的在议论,所有的话锋整齐一致的指向那个传奇的陨落。
可他愣是一动不动,仿佛外面的世界翻天覆地,与他也没有一点儿关系。
而学员们多半希望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真的是陨落了。
毕竟往日里,这个明明都无法凝聚魂力的人,受尽了嘉奖与青睐。
可谁都明白,若不是因为他跟余墨不可搁浅的关系,恐怕他早就被轰出学海了。
因为十年不能凝聚魂力,这在学海的历史上,太过于浓墨重彩。
“啪!都给我安静!”
授课学士拧起眉角,将手中的课本狠地拍案,案台上的笔墨翻腾,胡乱散落在案台之上。
在这猛地一拍下,在一场议论不休的暴雨后,课堂霎那间宁静了下来。
这一宁静,那趴在桌面白衣少年低沉的呼噜声,都清晰的在课堂响彻。
授课学士瞥了一眼那个发出呼噜声的少年,可他也仅仅只是瞥了一眼而已,甚至还有意的别过头去,整了整衣角,咬牙切齿,双手搭在了案桌上。
他洪亮的声音怒声质问着课堂下的学员:“余墨陨落了?那么是谁杀的余墨呢?是你?是你?还是你呢?”
学堂上的学员们一片寂静,当然,那呼噜声可没有因此停滞。
在一阵尴尬的呼噜声过后,授课学生抬起了那暴着青经的手臂,伸出一根手指,再次质问道,“你们在课堂上议论与学习无关的事情,是否知错?”
少年们从未见过老师这样的怒火,哪敢顶撞,纷纷点头悔错。
可他们也许忘了,在六都之中议论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不是错过,而是死罪。
此时趴着睡觉的那个少年,懒懒伸了个腰,看他睡意朦胧,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这整得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可他的目光忽然猛地扫视全场,就像一头出笼的猛兽,要撕裂眼前的所有猎物,那般的凶狠。
“你们听谁说的?”
不大的声音在这原本已经寂静了的课堂上,显得极为清澈。
不过从他那要杀人的神色中脱出这样的质问,一时间,人们不由心头一猝,没有任何人敢回话。
“余泽,这儿可是学海的学堂,授课期间,不要议论其它事情。”
授课学士站了出来,他像是个英雄,打破了所有的宁静。他虽然惧怕直面顶撞余泽,可他毕竟是老师,他怎么能够在学生面前折了面子?
可他内心还是恐惧,这才又慌乱补上了一句,“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早日学会画字成形,你们才有机会进入无涯,此后才能成为无匹强大的文者。”
全场肃静,学员们各有心思。
只是在这个人人平等的时代,成为无匹强大的文者又能如何呢?强大如六都,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粒尘土,再耀眼,也只是尘土。
哪怕就是六大都主,在面前这个少年面前,也是如同废物一般。这样的强大,到底有什么用呢?
余泽在沉默之中,嘴角不屑一笑,将眼前所有人,甚至这个课堂,全然不当一回事,竟是起身离去。
“余泽,你要去哪里?你还想不想进入无涯?”
面对林学士的警告,他忽地停下了脚步,回眸一视,那双眼睛充满了各种神色。
有愤怒,有不甘,有憎恨……
“我告诉你,我已经去过无涯了。而且,我要去哪,那是我自己的事。好心提醒你一句,下次你来授课的时候,最好弄明白,我是什么人!”
在这一刹那,林学士心头猛地一震,他有点不敢置信那个传言,可如今看来,那不仅仅是传言。
余泽一步步离开学堂,心中仍旧在想着学员们所说的陨落之事。
他抬头望着学海门外那棵生长在泥土里的参天大树,许多疑问都系在心头,有太多太多疑问,兴许只有姐姐能够告诉他,姐姐要他修炼魂力,将来有一天集齐六都六把圣剑,去往不死不灭的神魔世界,到底为了什么?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比别人的天赋差,可是,这十余年也不能够凝聚魂力,几乎让他无地自容。
姐姐是举世无敌的六都尊上,而弟弟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废物,这样的一生,这样的坚持,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他在内心无能的愤怒,可他除了愤慨他又还能怎样?若是一开始选择修炼条件没那么苛刻的武者道路,也许会是截然不同的道路。
至少……至少他还有可能成为一名武者……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什么都迟了……
而在此时,学海内几名近乎入土的老者,正在高楼上凝视着余泽。
“汪涛,你说,像你徒弟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海?天资绝顶,心性坚韧,这明明就是一个绝佳的武者胚子。”
“静泉,那你说余墨尊上这种至强者,她为什么败尽六都,成为六都之主,只为了让十地众生平等?难道,她真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善人不成?”
“人嘛,即便活到我们这般年纪,拥有我们这般修为,要的也只是无欲无求罢了。至于什么天下苍生,与我等何干?”
汪涛轻抚白须,半眯着眼笑道:“所以说,尊上自有她的用意。”
红霞晚落,清风徐来。
就在一瞬间,古老的府邸上,一团黑色的灵力弥漫在了天际。
这熟悉的气味,亲切的感觉,似乎是流言成真,这像是一道沉重的打击,狠狠地,不留余地的打击在余泽心田。
同一时间,暗都学海绝对的关卡——书山,被人用硬力撼开。
余泽能感觉到各种属性的强大灵力往这儿逼近,可那些比起天上那团黑色的灵力,都微不足道。
这个世间,黑色的力量被称为魂力,它们是文者独有的。可是,也有例外,比如余泽的姐姐,她的灵力便是黑色。
这是独一无二的灵力,这是他姐姐的灵力。
余泽望着天际的黑色灵力,喉结撸动,欲言欲止。
如果姐姐真的陨落了……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而他又将处于怎样的位置?他不敢细想,也不敢多想……
汪涛抬头望了望天,不由纳了闷。他未曾想到,也不曾想过,那样的存在会就此陨落。
如果余墨陨落,那么这个世界,甚至整个六都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这低武的年代,很快就又会变成弱肉强食。六都虽然说是一个整体,可表面上谁也不服从谁,每个大都都有自身的使命,若是余墨陨落了,谁还会做什么和平使者?
就如同静泉所言,这所谓天下苍生,与他何干?又与六都有何干系?
许多可以唤得出名字的强者纷纷出现在学海的门前,而领头的老者有些驼背,面上已经是布满了皱纹。
汪涛那本就苍老的脸拉了下来,异常难看,自顾地喃喃道:“是他?光都七大长老之一的魏文,他怎么会来这儿?”
魏文一眼就望见了高楼上的汪涛,他那干瘪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对着高楼上吆喝道:“汪大学士,不知道院长他老人家和凌飞都主近来身体可还好啊?”
余泽在武者群前微微一愣,这才回眸凝视着高楼之上。
即便隔了那么远,但视线中高楼上模糊的那名老者,在余泽心中依然是面容慈祥。
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下,学海众学员与学士们都冲了出来,今天,是这近十余年来第二个不同寻常的一天。
“上一次书山被硬力撼开,还是余墨尊上败尽六大都主之时。今天又会发生什么大事?”
“余墨尊上……余墨尊上那等恐怖至极的强者,难道……难道真的会陨落吗?那这世道,恐怕要变天了……”
……
“管好你们的嘴,世上的人哪怕全都死光了,我的姐姐也不会死!绝不可能死。”
他咬了咬牙,终究爆发。死?凭什么死的会是他姐姐?天天都会有人死,但凭什么要他姐姐死?
姐姐不会死,绝不可能死。
而在混乱一片之中,清澈脚步声响彻在学海门前,震的人们心头一拧。
那是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他的胡须杂乱,面庞刚毅,此刻正庸庸散散地往余泽身边走来。
“不知这魏大长老,率千军万马,来我这暗都学海,所为何事啊?”
暗都都主凌飞,三十来几便成为了暗都之主,这般成就,在六都的岁月之中他也是佼佼者,只不过余墨的光芒太盛,在那个时代,遮掩了所有人的不凡。
“我来不为别的,为的只是那黑色灵力当中的东西,以及你学海的归属!”
魏文强势一答,四方震动。
“就凭你?你也妄想动摇六都?我的姐姐若回来,必将你断灭轮回!”
全场惊愕,人们目光所至,全望向了那柔弱清秀的白衣少年。
咋一看,魏文仰头大笑了起来,“六都之中,都说余墨的弟弟是一个废物,我先前还不太相信。可今天看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看着呢,你的姐姐回来了啊,,她就在天上呢!”
“我实在想不明白,余墨是位于世界顶端的武者,她的弟弟,怎么会是一个废物。哈哈哈哈……你真可怜。”
废物两字如雷贯耳,因为这是第一次,这个世上敢有人将他称之为废物。
余泽在身上找寻着一枚令牌,那是姐姐送他的礼物,是他所有的底气。
可他找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
也愣是没有任何人给他说任何一句话,因为他本来就是废物。
不是天资卓越,天生便能与天地共鸣的天才,是万万不敢练这魂力的。
因为一旦练了魂力,就永远没有回头路。你这辈子,要么是个辉煌的文者,要么永远成为废物。
而显然,余泽是后者啊。
“纵使我身无所长,但我也仍旧相信天道酬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