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语最近很沉默，江云峥能明显感受到，写作业上课也心不在焉，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问，自从两天前她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下课铃一响，秦歌语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看起来像是累坏了，江云峥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就默默坐在一旁算题。
“江云峥！下节课体育课，一起去打球啊？”陈劼站在教室门口朝江云峥大喊，秦歌语皱了下眉，像是被吵到了，江云峥抬头朝陈劼摆了下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去，陈劼也不以为然，玩着球就和顾孑安搭着肩下楼了。
秦歌语一直在睡，紧紧皱着眉，教室里没剩几个人，很安静，江云峥能听见的，只有讲台墙上钟表的滴答声，还有秦歌语浅浅的呼吸声。
他突然记起很多年前也是体育课，那时候他和现在一样，沉默又不合群，没有朋友。
班里有一个同学的零花钱丢了，那个同学家里有钱有势，所以丢的不是小钱，他的事不是小事，事情闹大了，校长也重视起来。丢钱的前一节课是体育课，只有江云峥有点感冒没去上，所以他自然成了最有嫌疑的那一个。
原本江云峥以为老师会相信他，相信他这样听话不会是偷钱的人，但老师单独把他叫到办公室。办公室里面人很多，校长和那个同学的家长也在，那时候还小哪见过这种阵仗，彻底慌了，但江云峥一直否认，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校长威胁要喊家长，事实上也真的喊来了。
爸爸一直忙案子，没有时间，妈妈也在外地，来的是姑姑。但姑姑并不是很相信江云峥，张罗着要江云峥道歉，那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死活否认。
“老师，不是他拿的。”
声音很脆，江云峥抬头看过去，很秀气的一个女孩子站在2班班主任身边，扎着马尾辫，冲江云峥笑了。
“秦歌语，不要瞎说！”2班班主任拉过小女孩，朝校长抱歉的笑了一下。
“我没有乱说，不是他拿的，他那节课在天台，不在教室。”叫秦歌语的小女孩指着江云峥，语气笃定。
“是不是啊？你是不是在天台？”姑姑急了，推搡了一下，江云峥应承下来，他只是不想要他们知道他去了天台，所以原因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
接下来的事顺利水落石出，那个男孩根本就没有丢钱，他只是一时兴起，但江云峥没有得到他的道歉，出了这样的事，父亲觉得会影响江云峥的成长环境，迅速办理了转学手续，小学毕业之前，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
江云峥偏过头，秦歌语在离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睡着了，到现在，他都欠那个小女孩一句谢谢。
秦歌语坐在公交车上，插上耳机开始记单词，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她开始昏昏欲睡，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她低头一看，是妈妈。
“喂，妈，怎么了？”秦歌语打了个哈欠，秦妈妈那边很安静，“笑笑啊，你今天晚上又不回来吃饭啊？”秦歌语沉默了一瞬，她转头去看窗外，各家各户已经亮起了灯，小摊小贩在吆喝着，她想，现在家里一定也是很温暖的场景，妈妈招呼着开饭，林叔叔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林声羽一定饿的不行，她，只有她，她感觉不属于那个家。
“妈，我要去医院，奶奶那边总要有人照顾的。”秦歌语听见林声羽的声音了，他一定在埋怨为什么还不开饭，林叔叔也一定会训斥他，告诉他，歌语是你姐姐，不能没有礼貌。
秦歌语的小名叫笑笑，当初爸爸给她起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很深远的含义，他只希望秦歌语能没烦恼的长大，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快乐。所以亲近的人都叫她笑笑，但沈叔叔从来没这么叫过，他对秦歌语很好，但总是小心翼翼，那种好让秦歌语觉得自己是外人，不是家人之间的，她觉得累。
“妈你放心好了，哥也在的。”秦妈妈又嘱咐了几句话就挂了，秦歌语深深地松了口气。
“哥，我来了。”秦歌语推开病房的门，却发现哥哥已经伏在床沿上睡着了。她轻轻的走过去给哥哥盖了床毛毯，没想到哥哥还是醒了。
“笑笑，你来了。”秦朝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奶奶怎么样了？好点了吗？吃过东西没有？”秦歌语放下书包，皱着眉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秦朝与看向妹妹，身上穿着校服，表情仇大苦深，一点也不像个十七岁的女孩子。
秦朝与摸摸她的头，“奶奶好多了，今天也已经用过药吃过东西了，放心，会好起来的，”秦歌语看了哥哥一眼，秦朝与又捏了一下她的脸，“你吃东西了吗？”秦歌语摇头。
秦朝与揽过她的肩膀，“走，哥哥带你去吃晚饭。”
在等菜的间隙，秦歌语掏出手机才发现有很多条未知手机号发来的短信，她之前也看见了，但她还以为是什么10086的垃圾短信就没注意看。
【秦歌语，我已经到图书馆了，你在哪里？】
【秦歌语，我先进去占位置了，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位置是二楼A区6排3座。】
最后一条是上个星期六上午十一点多发的——秦歌语，我已经走了。
秦歌语猜到是谁发的了，一定是江云峥，周六他肯定在图书馆等了自己很久，但她因为奶奶突发脑溢血赶去了医院，因为没有他的电话所以也没法告诉他不能去，复课了也没来得及和他解释一下，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她赶紧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她和江云峥的相处情况，好像，还挺正常的，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异常，反倒是自己对他有点冷漠。
她有点愧疚，这几天在医院照顾奶奶已经耗费了她太多心力，对江云峥似乎是有点爱答不理，怎么说人家也是好心好意帮自己提高成绩啊。
秦朝与见妹妹眉头越皱越紧，他偏过头，想去看她的手机界面，“笑笑？你怎么了？”
秦歌语立马将手机黑屏，摇头说没事。
饭吃到一半，秦歌语还在想怎么向江云峥解释，秦朝与见她吃饭都心不在焉的，还以为她是累着了，“笑笑，这个周末你就别来医院了，奶奶这边有我，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那怎么行呢，我要陪着奶奶的。”秦歌语抗议，秦朝与放下筷子，直直的看着妹妹，神情郑重：“我现在已经工作了，但你不一样，你已经高二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分心知道吗？奶奶要是知道你为了她耽误学习，一定会伤心的，明白了吗，笑笑。”
秦歌语从来没见过哥哥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她低下头：“真的好想快一点长大啊。”
想快一点长大，长大了就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长大了想要什么就主动追求，长大了可以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家远远的，快点长大吧。
“总会长大的，快吃吧，吃完哥哥送你回去，这个星期你也累了。”
秦歌语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了，家里人都睡了，她尽可能地小声一点，没想到还是把林声羽吵醒了。
“你有完没完啊，几点了要不要人睡觉啊？”林声羽倚在门框边上，秦歌语有点尴尬，“对不起啊，我、我已经很小声了，真的不好意思。”
林声羽看了她一眼，“没事，我的好姐姐。反正你总是对的，我就一定是错的，真是偏心啊。”语罢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秦歌语愣在原地，端着脸盆里的水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
“笑笑，怎么了？”秦妈妈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揉着眼睛。秦歌语回过神来，摇头说没事，将水倒掉了。“是不是又和兴兴吵架了，他还小你别和他吵。”秦歌语看着妈妈疲惫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她想告诉妈妈，她没有和林声羽吵架，但她还是没有说，没有意义的。
在其他人看来，她遇见了很好的继父，对妈妈好对自己好，无条件偏袒自己，偏心，对，就像林声羽说的偏心，她应该感到庆幸，不该这么不知道满足。
“我知道了，妈。”秦歌语还是朝妈妈笑了。
最终永远都是这一句，我知道了妈，我明白了妈，秦歌语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快点长大吧，长大了离这个家远远的。
自从秦歌语知道自己放了江云峥的鸽子之后，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他解释一下，但江云峥这几天一直都在忙着数学竞赛的事，下了课也不在教室里，有时候上课也不在，总是找不到他人，所以就暂时搁置了。
“顾孑安！你小子怎么这几天老是见不着人啊？”
顾孑安！
秦歌语抬起头看过去，陈劼搂着顾孑安的肩膀有说有笑，少年勾着唇角，显得漫不经心。江云峥扶了下眼镜，手里拿着竞赛资料，一步一步慢慢朝秦歌语走过来。
一时间，秦歌语觉得周遭都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照得江云峥整个人都是亮的。
“你有什么事找我吗？”江云峥正正好坐下，秦歌语还是愣愣的表情，他曲起手指敲了敲秦歌语的桌面，秦歌语回过神来：“一直想找你道歉，上上个星期六我没去图书馆，是因为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
江云峥没有很快回答她，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课桌，秦歌语还锲而不舍：“我知道你是好心结果还被我放鸽子了，你生气是应该的，只要你还愿意继续教我，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帮你打水，帮你值日！你不要生气了嘛。”
江云峥简直要被气笑了，秦歌语放他鸽子这事他确实有点生气，但他更气的是她一连三天都没有来上学还不告诉他原因，但仔细想想她没那个义务向他报备，想到这又觉得自己好笑。
秦歌语还在一旁念叨，江云峥偏过头，“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哎？你不生气了？”
江云峥伸出手：“手机，给我。”
秦歌语立马递过去。
“你真不怕我没收啊，”江云峥摁亮手机屏，又伸到秦歌语面前：“密码。”秦歌语输入，江云峥打开通讯录，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发现秦歌语已经存好了，备注“江云峥”，他笑了下，“这是我的电话，以后你有事不能来要记得联系我。”
——不然我会担心的。
江云峥将手机还给秦歌语，女孩皱了下眉：“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江云峥顿了下，他怎么知道她的电话？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因为他是在江城一中读的初中，对学校熟悉，所以刚开学的时候他帮老师招待新生，那天很热，江云峥拿着小风扇坐在位置上，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道声音，说来也奇怪，当时挺吵的，家长学生还有老师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但他就是听见了。
那个声音怯生生的：“我叫秦歌语，高一3班。”
江云峥抬起头看过去，女孩穿着白色裙子，头发扎了个简单的马尾，脸上有浅浅的笑。
“哎？你是初中本部1班的啊，这么巧我也是。”接待她的男生冲女孩笑了，将资料递给她，女孩重重的点了下头，说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我也是3班的，我们俩还挺有缘的，我叫顾孑安，以后又是同学了。”顾孑安又笑了，秦歌语有点脸红，她低下头，小声地说：“我认识你。”
顾孑安没有听清，但江云峥听清楚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江云峥从顾孑安那里知道了她的的手机号码，一直都存在手机里。
好像一直都这样，他总是差顾孑安一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但是秦歌语忘记了，初中小女生情窦初开的时候，是顾孑安和她同班，江云峥总是差一步。
她为顾孑安做的那些，顾孑安可能不知道，但江云峥一直都知道。
“我问顾孑安的。”江云峥收回目光，又开始收拾课桌，突然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本子，那是他给秦歌语总结的理综知识点，但——
他又看向秦歌语，女孩脸上的笑意简直掩饰不住，是因为顾孑安知道她的电话吧。算了，江云峥垂下眼睑，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给她吧。
第三章小彩蛋
“这张试卷你们做完了交给江云峥，江云峥，等会你负责收卷。”
顾孑安看了眼身旁的人，其实他早就看出来江云峥心不在焉了，人在心不在的，他戳了一下江云峥，江云峥回过神来，破天荒的拒绝了老师的要求：“老师，我等会大课间还有事，您要别人收一下吧。”
顾孑安简直要惊掉下巴，江云峥这么一个听话的三好学生，能有什么事比老师交代的事还重要？老师同样也很疑惑：“能有什么事，比竞赛重要？”
竞赛小班的同学都投来视线，江云峥盖上笔盖，“就是班里互助小组的事，老师我写完了，可以走了吗？”
顾孑安和他一起回到教室，才刚进门就被陈劼环住了，江云峥直直朝位置走过去，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这样的江云峥太少见了，和秦歌语说话，就是他说的比竞赛还重要的事？
顾孑安笑着摇摇头，真是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