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归听命。”
一个铁面出现在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
我能感受到,这个人,便是铁面的首领,也是一手便能将我制服的人。
在强权的压制下,我只好学着他们的样子,单膝下跪,一言不发,静静等候他所说的任务。
显然他对我的表现很满意,点了点头,说:“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以鱼归的身份,跟随江无涯完成两个情报护送任务以及一个暗杀任务。”
“是。”
再抬头时,铁面已经不知去向。
我不由得嘀咕,这江无涯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我辛辛苦苦十年,冲出暗无天日的地狱后,居然要听他调遣,那他一定是个很了不起,杀伐果断的人吧。
可是这一次,我想错了。
三天后,执行第一个任务的时候,再次见到江无涯。
他还是那副笑眯眯地样子,只不过穿着束身的武服,看起来倒是精神了几分。
跟我们一起的,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而情报,就在这个女人身上。
江无涯临走前对我们进行训话。
他难得双手背后,一本正经地说:“这次护送情报的任务,事关重大,将士们的命都在我们的手上了,所以,哪怕牺牲生命,也要将情报送到,断不能被抢了。”
听到这话,我倒是觉得他有了点领袖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他就换上笑嘻嘻的表情,说:“话虽如此,但性命还是重要的,放心吧,纵然拼尽全力,我也会保护你们的。”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切”了一声。
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我,双手沾满鲜血的我,和他们这样在和睦家庭中好好长大的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一路上他们倒是有说有笑,像是春游一般,我却显得格格不入。
江无涯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放轻松一点,不要总是一副吓死人的表情。”
我抖了抖肩膀,将他的手移开,拿出随身的酒壶喝了一口,冷笑道:“对你们的聊天内容不感兴趣,别来烦我。”
他依旧不依不饶,绕到我的另一边,说:“这么小岁数的女孩子,喝酒总归是不好的。”说着便抬手想要拿开我的酒壶。
我抬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冷淡地说:“无需你操心。”
霎时间,我感觉到一股寒气袭来,下意识地向侧方发出两枚银针。
果然,飞针所及之处,掉落两个人影。
江无涯也警觉起来,大喊一声:“有敌人,当心。”
但这种等级的敌人于我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我施展轻功,瞬间出现在那二人身后,手中的银针迅速刺穿咽喉,仅一秒不到,二人皆亡,不曾流出一滴鲜血。
再看另一边,不少黑衣人同时涌出,和他们几人缠斗在一起。
江无涯倒是实力出众,这几个人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其他几个人就有点力不从心。
不多时,携带情报的女人就被俘虏,千钧一发之际,她将情报不着痕迹地丢给我。
但最要命的是,情报已经在她的脑子里了,只要她被带回去,这趟任务依旧宣告失败。
旁边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抓住她的人已经带着她渐行渐远。
“若此时不将她救回来就没机会了。”江无涯说着,飞身冲过去,可还是被一波人流挡住,冲不过去。
眼看他们的身影快要消失,我飞出一枚毒针,间隔百米外,穿透三人的身体后,直接刺入那女人的心脏。
她死了,被我亲手所杀。
江无涯回身怒吼:“你在做什么!”
我一边应对敌人,一边说:“我们的任务是守住情报,她被抓走,任务就失败了。人太多,我们现在必须突围出去。”
江无涯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与我废话,只是瞅准时机,指挥着众人突围。
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后,我们成功带着情报突围出去,到了安全的地方。
然而这次死伤惨重,只剩下我们二人。
他倒是尽力带了一个男人出来,只不过到达安全地点的时候,那人已经断气了。
这时候,我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他。
面色冷峻,忧郁,又带着对同伴逝去的不舍。
他望着那具尸体,久久没有言语。
我冷哼一声,鄙夷道:“怎么,没见过死亡吗?”
他闻言,抬头,不解地看着我,许久,问道:“你为什么能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不由得觉得好笑。
“你有实力,有担当,可唯独少了一份魄力。”我喝了一口酒,轻声说,“到底是人命重要,还是最终的结果重要呢?从那个地方出来,我当然会选择结果。我这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才能站在这里。我曾经珍视的一切,都在我的眼前被人抹杀,已经没有感情了,换言之,我不需要感情,所以才会被选择来做这样的任务。而你,不适合。”
听闻我的话,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低下头。
也许对他而言,我就是个另类,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第二天清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干粮。
我们面对面吃完,继续赶路,依旧无言。
任务顺利完成,返程的时候,他忽然轻声对我说:“鱼归,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的感情,是凌驾于任务之上的。”
我愣在原地,扯起嘴角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嘀咕说:“也许吧,但更大的可能是,我等不到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
他沉声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向回去的方向走。
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我根本不了解现在身处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
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杀伐,而他们的世界里,却有感情。
我想,那一定是很奇妙的东西吧。
就像是……良辰一样。
回到都城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晚霞照得天空一片火红。
城门口,一个小男孩像是久候多时的样子,看到我们,就欢快地跑过来。
“父亲!父亲你终于回来了!”
他奔过来,扑进江无涯的怀中,我却愣住了,原来这家伙,居然已经有了家室?
“熠尘,过来给阿姨打招呼。”
二人粘腻过后,江无涯忽然转身指了指我。
那小豆丁一般的人忽然看向我,毫无杂念,充满天真的眼神让我瞬间惊慌失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母亲!”
他并没有呼唤阿姨,而是叫了这个称呼向我奔过来。
我一脸尴尬,站在原地拒绝也不是,抱他也不是。
好在江无涯及时大手一提,将江熠尘直接拎了起来,放在和自己视线平齐的地方,用警告的口吻说:“不许瞎喊,她不是你母亲。”
而后向我投来抱歉的笑容,说:“不好意思啊,他母亲走的早,这么叫只是想表达对你的友好。”
我尴尬地笑了笑,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将江熠尘抱在怀里,告别我后,大步走进城门,二人欢声笑语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小时候,我该是也有过这样的时光吧,只可惜,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父母究竟是什么样子?如今早已想不起来了。
入夜,我坐在河边喝酒,清风微凉,可吹在我醉酒而发烫的脸上却觉得无比惬意。
江无涯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轻声说:“我没有体会过你的经历,所以无权否认你的做法,但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失去过很多,对你而言重要的东西,最后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他的话又让我想起在那个地方挣扎的种种,不由得心中一痛。
他继续说:“谁也不是生来就如此冷漠,只不过期望被一次次变成了失望,才有了最终的毫无所盼。”
听了这话,我有点烦躁。
原以为他是为杀人的事情来指责我,谁承想说了这么大一通,还是没有引入正题。
我不耐烦地喝了口酒,催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完赶紧走开。”
他也不恼,在我身边坐下,不着痕迹地夺走我手里的酒壶,说:“女孩子,少喝点酒。”
我眉头微锁,问道:“就这个?”
他仰头喝了一气,许久后,看向我说:“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自己想保护的一些东西,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是用自己的双手来保护,而不是摧毁。”
“什么意思?”我回头看向他。
他说:“不论你,还是我,都还太弱了。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亲人,保护国家,但是,因为太弱了,所以才会以摧毁的方式来保护。我不是不能明白你杀死她的抉择,只是,让自己更强的话,才会有更多的选择。”
看着他自说自话的样子,我不由得觉得好笑。
我像个疯子一样笑了许久,直到没有力气,后仰,躺在草地上,看着漫天繁星。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没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将双手垫在脑袋下面,闭着眼睛,轻声说:“这个国家,又或者是这里的人,对我而言,都不是亲人。可笑的是,我的双亲,正是被这个国家的人所杀害。我懒得寻仇,因为我不是那个铁面的对手,当然,也可能是这么多年的血雨腥风,早就对亲情没了感觉。可是,要我来把这个国家的人当亲人,要我来守护他们,我做不到。我不是迫不得已的杀人,只不过,杀人让我觉得快乐,让我能在杀戮中,找到存在的感觉。”
他被我的一席话震惊,久久没有言语。只学着我的样子,也躺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天。
从呼吸声判断,我知道他没有睡着,他在思考。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他起身,拍拍衣服,沙哑着嗓子说:“如果你愿意,我会帮你找到你自己。只有找到你自己,才能脱离地狱,重回人间。熠尘醒了,我先回去了。”
他走了,我依然懒得动弹。
许久之后,忽然一张老者的脸在我眼前放大,字正腔圆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了锅:“找到自己之前,都身处地狱吗?那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被吓得一激灵,连忙纵身一跃,眨眼间,已经站在他身后,一根毒针正对着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