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仙界,东方仙域,清辉殿。
一位神色清冷的白衣美人侧卧榻上,轻托臻首,手持一卷暗黄色典籍,细细品读,正是东方仙域第一美人,冷月仙主。
忽然,她双眸微动,嘴角上扬,华丽的清辉大殿黯然失色,仿佛所有光彩都凝结这一抹笑意间,信手放下典籍,虚空摄来纸笔,提笔寥寥数句。
这页白纸无风而动,向外飞去,一直飞出殿外,悬浮于一位躬身侍立门外的紫袍老者面前,冷冽冰凉的声音传来:“六个时辰后,见到此物做法。”
紫袍老者连忙掸了掸干净的长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一礼,再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双手托起这页白纸,大声道:“老奴恭领殿下口谕!”随即站起身来,小碎步地快速后退,然后转身飞行而去。
“殿下口谕:五个时辰后,见到此物做法!”紫袍老者将白纸递给了一位红衣侍女。
……
“殿下口谕:四个时辰后,见到此物做法!”红衣侍女把白纸交给了一位胖乎乎的中年人。
……
中年人领了白纸,急忙来到一处烟雾缭绕,热气蒸腾的宫殿,敲钟召集麾下八十一位厨师长,训诫道:“殿下口谕:三个时辰后,见到此物做法!此事紧要,特许你等使用什一格杀令!三个时辰后,若无消息,休怪本座用上一用。”
什一格杀令,每十人中随机抽出一人处死,这表示一旦此事完不成,在场之人会有九人被诛杀!
众人心中惶恐,连忙问道:“究竟是何物,还请示下。”
见中年人展示白纸,众人抬头看去,为首三个醒目大字【冰淇淋】。
不及细问,众人记下文字,各自散去,纷纷召集下属。
此时,其中有位青袍厨师长回到所属宫殿,走上高台,于桌前立下一炷香,一边展示出白纸上的文字,一边对下方数千厨师训诫道:“殿下欲知冰淇淋做法,大总管已立下什一格杀令,只许了本座两个时辰。本座为人一向宽厚,只立佰一格杀令,以一炷香为限,共给你等一个半时辰。若还无消息,休怪本座带着你等脑袋前去请死!速去!”
这一炷粗香,约半个时辰,座下数千厨师见了一阵心凉,急忙动作起来……
很快,一炷香过去,殿外一队队身着黑袍,煞气逼人的执法修士手持黑色长绳,鱼贯而入,迅速拖着一群面如死灰的厨师出去,其中不少人竟是仙人境修为。
又一炷香过去,黑袍修士们再次进来拖人出去,这时,有一青年突然开口大叫道:“总管大人,属下已有办法,请再给属下半个时辰,若还失败,甘受天殛之刑!”
“天殛之刑?好,给你时间,放了他!”青袍厨师长点点头,沉声道。
香一点点燃尽,仿佛数千厨师走到尽头的生命,殿外的黑袍人越聚集越多,夜色越来越深,行刑处残留的血迹越来越艳。
不少人已然失神落魄地瘫坐在地上,引颈就戮,唯有那青年仍在全神贯注地疯狂试验,不少老练的厨师纷纷围了过去,主动协助,为求最后一点渺茫的机会,虽然都知道香会在十个呼吸后熄灭。
十个呼吸过去了,香仍在不甘地挣扎。
又十个呼吸过去了,香竟还有一点余火。
一时间,众人忘记了时间,纷纷相助……
成了!
也活了!
青年激动地差点掀翻面前的作品,众人随之一同欢呼。
“做的不错!”青袍厨师长笑着走来,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温和道:“把做法给本座吧。还有,若是本座回不来了,你就是本座这一脉的新总管了。”
听了这有去无回的不详之言,青年一阵愕然,瞥见那香此时仍有一点余火,但心中估算了下时间,却发现已过去两个时辰又一刻,早已过了大总管给总管定下的时间。
原来是总管抗下了所有!
青年心中感动,哽咽着讲述着冰淇淋的做法,并为他点出其中种种细节。
在青年的指点下成功地制作出一份冰淇淋后,青袍厨师长伸手摸了摸青年的头,含笑道:“休要哭哭啼啼!说不定,本座还能给你们带份赏赐回来呢!本座去了!”
见青袍厨师长越是淡然自若,青年哭得越是伤心,如丧考妣,不禁跪在地上大声道:“多谢总管大恩!”
“多谢总管大恩!”数千厨师纷纷跪谢,其声山呼海啸,其情感天动地。
清晨,朝阳如血,薄雾如泪。
邀月殿,冷月仙主面前摆下一千二百种菜品;
飞舟上,枫面前摆下三十六样菜品;
冷月仙主兴致缺缺挑食了几样,命人撤下去,静静看着青袍厨师长如何制作冰淇淋;
枫兴致勃勃吃着点心,笑嘻嘻地调戏着与小玉同床共枕,一夜难眠,幽怨满满的汪泽;
冷月仙主思索着冰淇淋的做法,并想起琼华道君制作美食悟道的故事;
枫吩咐阿福找来制作冰淇淋的材料,一一摆好;
冷月仙主与枫同时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张开洁白而修长的五指。
两道历史长河的支流在这一刻合而为一。
冷月仙主/枫神色肃穆,五指微动,一粒粒鸡蛋飞起、裂开、蛋黄蛋清分离,各自在冰天雪地里旋转、跳跃。
她左手点起一缕明火,乳白色牛奶在火焰间汩汩酣睡。
一阵阵白雾升腾,遮掩着蛋液见到了牛奶的欢欣,遮掩着火焰遇上了冰霜的雀跃。
它们一起旋转、跳跃,然后,各自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蛋奶浆,奶油。
凡是分离的,终将聚合,即使早已不相识的蛋黄蛋清依旧回到了一处,不论生前如何泾渭分明,争斗不休,最终还是融为一体,一起长眠于冰霜之下。
滤色,塑形,盛放盘中,一座冰淇淋雪山映入眼前!
汪泽见到这行云流水的制作手法赞叹不已,连忙补充道:“再用果酱画个凤凰吧,这样更好看,”接着为她展现了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图案。
冷月仙主/枫淡淡一眼,早已牢记在心,正要落笔时,又听汪泽道:“算了,画的再好看,还是要被吃掉。要不咱们换个简单的,大脸猫?”说罢,又呈现一幅寥寥数笔的猫脸,大圆脸,尖耳朵,左右各三根胡须。
冷月仙主/枫见了这简单有趣的图案,嘴角轻扬,落笔时却愣了愣神。
哗啦!
历史长河仿佛撞上了坚固的礁石,再次一分为二。
枫按照汪泽的意思,勾勒出俏皮有趣的大脸猫;
冷月仙主缓缓落笔,勾勒出威严神圣的凤凰轮廓;
枫温柔地看着汪泽握着银勺,小心翼翼挑了一点点送到嘴边品味;
冷月仙主再次描绘出凤凰的纹理;
枫开心地见汪泽又狠狠挖了一大勺,缓缓递到自己嘴边,冰淇淋好甜,好腻,真的;
冷月仙主缓缓点出了凤凰的眼睛;
这时,汪泽微微一愣,疑惑地抬头向东方眺望;
凤凰的眼中闪现着赤红光芒,仿佛振翅欲飞;
枫看着汪泽;
凤凰看着冷月仙主。
嘭!
凤凰图案的冰淇淋突然炸裂,化作一团白雾,冷月仙主愣住了,周围侍立的众人吓得魂飞魄散,面色苍白,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怎么了?”枫柔声问道。
汪泽回过神来,疑惑道:“我好像看到有个女人在画凤凰图案。她一身白衣,气质高冷,头上左侧佩戴了一只修长叶片模样的的翠绿发卡,长得非常非常漂亮,应该是我记忆中最……第二漂亮的美女了。”
没在意他的小花招,枫眼皮一跳,连忙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不许,它就炸了,哈哈哈哈!”汪泽笑得很得意。
枫听了银牙暗咬,心中震撼,口中惊奇道:“你还能控制这个?”
“我也不知道,仿佛心中有声音在问我,让不让她用凤凰图案,我就没肯。哼哼!只有我的女人才可以用凤凰图案!”汪泽摇了摇头道,五指握拳,手臂狠狠一甩。
枫很想胖揍他一顿,见他乖巧无害地又递过来一大勺冰淇淋,还是决定饶了他。
冰淇淋好甜,好腻!
冷月仙主挥袖拂去白雾,命赐下赏赐后,身形消失不见。
回到清辉殿,她慵懒地侧卧榻上,挑了一小勺面前的冰淇淋,缓缓送入口中。
骗人!
只有一点点甜,一点点腻。
一点点,而已。
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清辉殿再次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