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
如果有人目力极好，就能够在无定城的城墙上，看到远处的天空上，隐隐有一条白色细长的直线，贯穿百里寂静夜空，直直从中心处穿过了一颗珠子模样的、发着好看光芒的东西。
那颗珠子上面的光芒很亮，像一颗星辰。
那条线也很长，但从意境上来看，它给人的感觉不是一条线。
而是一道长痕。
像一把锋利到了极点的剑，划破空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剑痕。
那道剑痕，不仅刺穿了空间，也刺穿了星辰。
虽然纤细到几乎不可见，却令人无法忽视。
那是一种让人震撼无语的场景。
可惜的是，这样一幕场景，无人欣赏到。
除了一个人。
那个人叫李无心。
“真是令人难忘的风景啊！”十丈城墙上，李无心感叹。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他自语。
他缓缓转身，消失在漫漫长夜中。
城主府。
馨儿已经睡着，护卫仆人都被他遣退，大堂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外面设下了禁制，除了他，没人再进得来。
甚至，不会有声音进出。
李无心静静看着长桌上杂乱摆放的一大批灵药，枝叶晶莹剔透，灵气逼人。这些是他多年来的积攒，是为了用来实现他的一个设想。因为这个想法，他开始依靠境界的优势，日夜经营无定城。
时至今日，无定城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触修行。
但是，他也同样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有些人对他感恩戴德，有些人对他咬牙切齿。也有些人，由对他的拥护改为了中立。
单从为官一途来说，他这个无定城主，从最开始的万民拥立，到现在，除了城主威严外，一无所有。
大堂很安静，落针可闻。李无心本以为自己的心也能够随之安静下来。
可是，有的脑海中始终浮现过往十年的零碎场景。
深夜里，窗前，他挑灯梳理城中琐事，夜夜不缀。
昏黄的灯光点亮了大而空旷的房间，他的女儿就在不远处的床上，安然入睡。
这一刻，他心中人的不再是李馨儿，也不是他过世已久的妻子，而是无定城的千万百姓。
这些年，他确实贡献了很多，但也剥夺了很多。
寂静的大堂，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李无心终于收敛心神，看向桌上的灵药。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为纪越准备的。
当然，现在用不到了。
从那颗星辰飞往摘星门方向的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对方不会再回来。
至于时轻尘他们，特别是七公主……李无心自知除了一声抱歉外，什么事也做不了。
灵药的种类繁多杂乱，性质作用不一，等级不一，普通修行者如果用来炼药，也不可能只炼出一种。
但这次不同。
他要炼的是一次大杂烩，一炉大药。
一炉……极为邪性的人体大药！
同时，今晚过后，他的生命也将走上尽头。
…………
轻尘剑飞回，瞬息十里，宛如一道白虹。
时轻尘抬手，稳稳接住。
星辰飞离了开去，已经不见踪迹。
战停，时轻尘第一件事不是打坐调养，而是看了一眼顾北晨在这个人间驻留的最后一个地方。
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一缕气息。
他知道，顾北晨这次是真的去了。没有无垢剑，顾北晨比之他来都要弱很多。
更遑论，连他也挡不住纪越巅峰状态下的全力一击。
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想说出来。哪怕现在看起来时机并不对。
时轻尘对宁玖问道：“纪越和顾北晨到底是在同一个大境界之中，他凭什么能够让一个游虚连尸骨都销去？”
宁玖心绪沉痛，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无垢剑。
“无垢剑不是什么邪道兵器，如果只是正常使用，绝不可能有这么大影响。”时轻尘说道。
顾北晨死得太不正常了。
宁玖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他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
时轻尘便没再追问。
夜色渐渐陷入了沉寂，天上的星光也都慢慢散尽。一丝微风吹起，时轻尘白衣轻飘，在暮夜中朦胧。
小师妹轻悄安静地走出林子，朝他走来，粉白长裙及地，身形纤弱玲珑，抿着唇，眼眸清纯明净。
她灵动的眸子中蕴着几缕忧色，有种欲说还休之感，似一眼秋水，藏有无尽风光。
时轻尘转眸，回望向她。
小师妹走近他，停留在侧身前，俏生生地看着他。
她的身高比时轻尘要低一些，时轻尘顺手摸了摸她乌黑柔软的秀发：“已经没事了，都结束了。”
听着这话，小师妹觉得好生心安，低下头，垂下眼帘，轻轻柔柔地嗯了一声。
天上的青绿荧光飞起，脱离时轻尘，重新回到宁玄龄的眉心。
时轻尘静静看着，没有阻止。也没资格去阻止。
宁玖看向时轻尘。
时轻尘说道：“这对他有好处，至少，能让他以后走得顺利些。”
宁玖不确定地问道：“这个……真的是传说中的命盘？还是朝廷那位国师的？”
时轻尘点头。
宁玖有些忐忑：“可是，那位的命盘碎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
普通百姓，只知道大明有一个国师，传闻地位至高无上。但再怎么至高无上，也没有把他拿去和明皇比，甚至许多人认为这种评价冒犯了皇家天威。
只有走到了一定位置的皇朝臣子，或者境界、阅历不低的修行者，又或是一些地位颇高的摘星门弟子，才知道大明国师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种传说。
“我不知道。”时轻尘摇头。
“那……”宁玖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他……真的死了？”
时轻尘沉默了一会，轻轻点头。
宁玖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那等级别的存在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陨落！”
时轻尘目光对上他，定定地看着。
“我不知道！”他说。
宁玖感到有些难受，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知为何，时轻尘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城主府见到的小女孩。
以及，当时他听到的故事。
“或许那个小女孩……”时轻尘早就发现了她的生命状态并不正常，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以熄灭。
他一度奇怪对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是一个真正的瓷娃娃，只有轻轻一碰，就会如落了地的玻璃瓶一般。
支离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