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并州北部的秀云峰之上,屹立着一座传承了数百之久的道观,但因年久失修,如今的道观已然变得破败不堪,就连正殿之中供奉的道像,在岁月的侵蚀下也难以辨清其相貌,观中的道人似乎对于道观兴盛与否并不在意,也从未想着重新修缮,这才导致了整座道观渐渐从当年的香火鼎盛,逐渐沦落到如今门可罗雀的凄惨景象。
道观的正殿之中,躺在简易床板上的老道士,在半梦半醒间唤了一声,抬手将腰间的酒葫芦随意的抛飞出去:“乖徒儿,去给为师将这葫芦打满。”
“师父,您可是答应了去何员外家作法,如今距离约定的时辰就快到了……”伸手接过棕红色的葫芦,盘坐在蒲团上的小道士一脸无奈的开口提醒道。
“无碍无碍……”长长的打了个呵欠,老道士慢悠悠的翻了个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咂了咂嘴道:“那何员外鱼肉百姓、横行乡里,让他多等上半天也就是了……”
见状,小道士剑眉一扬,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向大殿外走去,只听身后猛地传来老道士的声音:“臭小子,记得是为师最爱喝的桃花酒,千万别打错了!”
“知道了!”
小道士名叫易爻,看起来约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自幼便失去了双亲,被下山作法的老道士偶然看中,收为秀云峰仙人观的首席大弟子,至于易爻的师父,似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因终日酒不离身,不是醉的不省人事,就是正在通往不省人事的这一过程之中,被众多道友们戏称为“醉道人”,但老道士对此名号却十分满意,还得意的说,相当契合其自身的气质……
“呦!易爻小道长来了,还是老样子?”秀云峰山下的小镇上,一户酒坊之中的店家一眼便看到了提着葫芦的易爻,连忙热情的招呼起来。
“嗯。”将葫芦和一小块碎银子递了过去,易爻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嘞!十斤桃花陈酿!”接过葫芦的店家随即向后堂唤了一声,很快便有一个汉子搬着酒坛走了出来,一边将酒灌入葫芦之中,店家一边羡慕的向易爻称赞道:“这酒葫芦还真是个好宝贝,就这么一点,竟然能装的下十斤美酒!”
“呵呵,还好还好……”易爻表面上微笑着应着,心中却是不屑一顾,虽然这酒葫芦内含乾坤,但也仅仅能多装下些酒水而已,也就是用来糊弄糊弄平常的百姓罢了,而且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这枚葫芦之外,醉道人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物什了……
即使易爻已经突破至凝息后期,从山顶到小镇这一来一回,仍然用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此时终于睡醒的醉道人不由得感到口渴难忍,就好似腹中有无数酒虫作祟一般,好不容易等到了易爻打酒回来,醉道人赶忙抱起葫芦猛灌了几口,浑身上下这才舒坦了不少。
“还愣着干什么?你看你浑身穿着那不伦不类的样子,就像是那江湖骗子一般,这样走出去岂不是坏了我醉道人的名头!”看着易爻头扎道髻身穿短褂的打扮,醉道人随即不动声色的将酒葫芦放下,故作严厉的向着易爻训斥道:“快,去把干活的行头换上,到时候咱师徒俩好好配合,定要狠狠的敲他一笔才行!”
“知道了!”一字一顿的应了一声,易爻暗自撇了撇嘴,极不情愿的从仅剩半个的道像后,取出一个带着补丁的包裹……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穿着黑白相间的“正式”道袍来到何家大院……
“哎呦喂,二位仙师可算是来了,快请快请!”见醉道人和易爻终于到来,大腹便便的何员外连忙将二人迎入府中,并吩咐仆人端来茶水点心,盯着醉道人身上那略带污渍的道袍,何员外心中不免一阵怀疑,这师徒二人莫非也是那行走江湖的骗子不成?
压下心中的疑虑,何员外假笑一声,似有所指的向着醉道人拱手道:“盼了好久才得以见到大名远扬的醉道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二位一看便是得道仙师,不像我之前请过那些人,都是些糊弄人的江湖骗子!”
“无上天尊……”单手在胸前掐了个手诀,醉道人拖着长音宣了一声,双眼微眯着向何员外淡淡的说道:“我师徒二人在前来的路上遇到了作乱的精怪,便顺手将其收服,如此才延误了时辰,还请员外见谅。”
醉道人这一番故弄玄虚、抬高身价的熟悉说辞,易爻虽然心中万分鄙夷,但表面上却丝毫却不动声色,一言不发的跟在醉道人的身后站定。
“不敢不敢,仙师言重了,能请到二位光降寒舍,才是我何某人的福气啊!”醉道人的这番话成功将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身材肥胖的何员外立刻连连作揖,一脸阿谀奉承的样子配合上臃肿的身材,不禁让易爻暗暗好笑。
端起茶盏小酌一口,醉道人抬眼瞥向何员外,缓缓的开口说道:“方才我经过院落之时,觉察到府园之内风气不通、水流不畅,而员外面色微青,双耳隐隐呈紫黑之色,恐怕近日来定是夜夜噩梦,难以入眠吧。”
“这个……唉!仙师说的一点不差,一开始的时候先是下人们发现,井中的水莫名奇妙的变成了黑色,并散发出阵阵腥臭之气,当晚我就梦见了一个白衣女子,欲要害我性命,还请仙师搭救啊!”听到醉道人一语道破玄机,何员外顿时面露惊色,就如同落水之人抓出了救命稻草一般,而当说到最后的时候,何员外的声音之中竟隐隐的带着一丝哭腔,显然是被府中发生的种种异相折磨的不轻。
眼看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醉道人随即向着易爻使了个眼色,易爻微微点头示意后,故意装出一副凝重的神情向何员外说道:“如此这般,想来员外府中定是有冤魂作祟!”
“适才看到阵阵怨气从园中的废井飘散而出,想必就是枉死之人的尸骨所在。”接着易爻的话,醉道人慢条斯理的开口向何员外恫吓道。
“冤……冤魂?”只见那满身的肥肉猛然一颤,何员外顿时吞吞吐吐的掩饰道:“这怎么可能,我一向为人正直,年年广布善施造福乡里,更不敢有一点害人之心,这冤魂怎么会找上我的呢!”
“既然员外不信,那我二人便告辞了,还请员外另请高明吧。”醉道人冷笑一声,起身拂袖欲走。
“仙师留步!仙师请留步啊……”这一下可把何员外吓坏了,连忙哆哆嗦嗦的跪倒下去,向着醉道人连连叩头道:“是小人糊涂,妄想瞒过仙师神算,还请仙师不计前嫌出手搭救,小人必有重谢啊!”
“起来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见何员外已然吓破了胆,醉道人暗暗一笑,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语气严厉的向何员外问道。
“是是是!”眼见事有转机,何员外不敢再有丝毫隐瞒,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五一十的交代道:“这件事还要从一年前说起,当时小人的夫人回娘家探亲,因年近四旬仍无子嗣,小人便暗动心思纳了一房妾室,闺名唤作红香,为怕夫人发现便以丫鬟的名义收在身边……”
说到这,何员外不由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接着摇头道:“可不想时隔半年,还是被夫人得知,而此时的红香已然怀有身孕,夫人也许是觉得受到侮辱,便威胁让我亲手杀了红香……”
“你真把她杀死了?!”原本以为是向往常一样,忽悠一些贪官恶霸们手中的不义之财,可在听到此处时,易爻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向何员外厉声喝问道。
“可……可小人的夫人娘家是名门大户,在州府之中都颇有势力,小人也是不敢不从啊……”何员外被易爻的厉喝声吓了一跳,额头上的汗水不停的滴落下来,脸色惨白的道:“小人生性胆小,如何真敢下手杀人,最后只得趁其不备,将其推入了废井之中……”
“哼!”易爻怒哼了一声,随即愤然拂袖道:“这种一尸两命、丧尽天良之事,我们也管不了!师父我们走!”
“仙师!仙师!小人知道错了,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小人吧!”见易爻心中动了真火,何员外顿时双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叩头如同捣蒜,声泪俱下的向着易爻哭喊着。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醉道人却突然开口道:“徒儿啊,无论这阴魂有着何等的冤屈,都不应该扰乱阳世,我们作为修道之人,理当降妖除魔保阳世清平。”
“可是……”
易爻还想要反驳些什么,却被醉道人出声打断:“好了,有什么疑惑之后再说,先随为师作法!”
“是!”回想到醉道人平日里为人正派,就连那些忽悠来的大量钱财,也都尽数分发给了穷苦的百姓,易爻这才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低低的应了一声。
“多谢仙师慈悲,多谢仙师慈悲!”听到二人这般对话,何员外这才微微安心下来,连忙起身向醉道人说道:“仙师需要什么?我这就命下人前去准备!”
“只需在废井前置下一方桌案即可。”再次端起茶盏小酌一口,醉道人悠悠然的开口说道。
何员外擦了擦满头的汗水,恭敬一礼,道:“请二位仙师稍后,小人即刻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