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袁鹰却并未肯定她的话,反而摇了摇头:“王妃,殿下只说请您过去,并未提及您所言之事。”
七歌看了看他,偏过头抬手抓了把一旁的瓜果搁入嘴中:
“不去!”
“王妃?”
“我为什么要去? 谁知道他又想怎么羞辱我?我去的话,岂不是自讨苦吃?”
袁鹰接过话茬,俯首道来:“可王妃不去,又怎知殿下究竟是为何唤您? 您还是莫要为难属下了,前去一看,不就都知晓了?”
七歌顿了顿,撂下手中的果子看了看他:“那,那好吧,你出去等我片刻!”
“是。”
等袁鹰出去后,七歌赶忙起身朝镜中看去,仔细瞧着自己的妆容衣衫。
可她突然愣住,她这是在做什么?
切,无聊!
见李??还需要端庄什么?她倒巴不得他厌弃自己呢!
虽是这样想着,可她还是低眉又瞧了几眼,才望门外走去。
“袁鹰,你今年什么年岁?”正当她和袁鹰并排走时,她突然问道。
袁鹰恭声侧目:
“回王妃,已逾二十。”
七歌看向他,疑惑问道:“那你也该成婚了吧!怎么,是李??不准?”
“和殿下无关,属下自小无父无母,便也只求往后,能够一直跟在殿下身边侍奉。”
七歌看着他一脸严肃,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倒是突然心生感慨。
这李??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他这般守着。
怕是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七歌朝前面看去,又不时望向四周,虽是暗夜,可这儿竟然还是一派灯火通明,不免心生疑惑。
“袁鹰,你家王爷到底...”她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人就这么走了?是到了么?”她回头看到身后斜前方半掩着的门,便朝前走去。
她抬手推开那门,却见院中花瓣肆意飘荡落下,红粉白玉,锦带携柳。
院中景致摆设,竟然丝毫不显秋色零落之感,反而添了些许明快春意。
七歌缓步上前抬手去接那瓣花,可花瓣已经感受到她手心的温热,就融化如水。
她疑惑地又抬眼朝前走去,轻声喊着:“李??!李???”
“歌儿!”她站在原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便回过头去。
果真看着李??站在那儿,她笑出了声,伸手指着那冰花:
“这,是你弄的?”
李??看向她所指,又转目对上她的眼神,缓缓走向她:“嗯。”
正当他站到七歌身前时,便趁着七歌恍惚拉起了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清澈含星的眸:“歌儿,今早是我莽撞了。本来这些,是我想要过段日子再给你看的,可我想着你今天定会生气,左右便只能用这法子哄你了。”
七歌看着他的眼神,却抿了抿嘴,抽出了手,转了过去。
而后抬头伸出纤手,看向天上飘下的霜花划过指尖,又望着冰洁美幻的花跌落她的手中,渐渐消逝。
七歌就这样抬目看了良久,却突然感受到身后人抬臂将她揽入怀中,那力道虽轻,却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可她却也没有想到要挣脱,而是直直地愣了神。
李??就这样顺利的将七歌揽入了怀中,紧紧依偎。
他的唇畔近乎紧贴着七歌的耳鬓,缓缓吐气:“歌儿,我喜欢你!”
“是真的,喜欢你!想要与你一同白头偕老,相互陪伴。可能你觉得我整日只知道欺负你,可我却是真的喜欢你。过往诸来,许多事情都是我无法控制,单只认凭我意愿的。你懂么?”
七歌依旧还是愣着神,她不知道此刻她该回答些什么,她根本没有料想到李??今日唤她过来,是为了告诉她这些。她根本就没有防备...
若真的要说,她知道的就是,他们已经成亲,他是她的夫婿,这些早已成了不争的事实!
可,这些是爱么?
她究竟喜不喜欢他呢?
又或者,她到底忘了羲风了么?
羲风...
如今,她每每想起这个人,她的心就没由来的闷涩。
可这种感觉,却又像不单是因为他。
而像是因为自己对他的记忆情愫,早已和那段岁月交织缠挂,无法分割。
她心里的人,究竟现在是谁?
是羲风?还是李???
她这样想着,却突然期愿,如若这两个人同为一人,那该多好!
“李??,我...”她想着告诉他而今自己的所有想法,想来他也许会懂自己此刻的心意。
可李??却突然凑到她耳边,带笑耳语:“你不会真的上当了吧?”
“什么?”
她脑子嗡了一下,双眼无神地望着眼前的仿春佳色。
“我...我说,你该不会是真的相信了吧?”
七歌怔怔地转过头,却对上他早已深情不再,反而生出满目嬉笑的眼神:
“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何至于作此反应? ”
看着七歌怔愣依旧的眼神,他却仍旧继续上前站在她跟前,低看着她:
“难不成,你真的喜欢我?”
他看着她难以置信的眼睛,却又想要看透她深层次的情感,以期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良久之后,七歌却突然移目嗤笑,眼里积郁着像是被自己笑出来的泪水,可她不想让李??看到自己任何情绪,便抬手擦去隐患,对上他的眼神:
“李??!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不会真以为我信你的鬼话了?”
说罢,她抬眼看了看依旧纷飞飘扬的景色:
“我早就知道,你让我来这儿,准没好事。”
“不过也好!”她转眼又看向李??:“李??,我们呢,也就到这儿了。”
李??没有懂来她的话:“什么意思?”
七歌本来还想着,李??如若真的爱慕自己,她定会慢慢尝试着忘记别人,努力让他成为自己的欢喜。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之间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罢了。
她想着,突然想到那一纸契书。
难道李??是为了试探她,才想了这么一招?
可若真是这个原因,倒真的是大可不必。
“我说,我们就到这种关系为止!往后各不逾矩,你立多少妃子孺人,我都不会有意见!同样,私下你也无权过问我的一切!如此,不也正合你意?”
七歌直直地盯着李??的眼睛,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便就静静地等着他回答自己。
李??望着她面无表情的神色,却只是接了一句:“嗯。”
接着,他们突然陷入了无边的沉默,始终保持着四目相对。
“那如果没别的事,我就走了。”七歌率先打破安静,朝他身后走去。
“我送...”李??转身想要送她回去,却被她厉声定住。
“不必了!”
她侧目笑言:
“你还是去找你的阮霜霜吧,我自己回去。”
说罢,李??就看着七歌快步走出自己的视线,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袁鹰从门外走进,却看到李??站在原地。
他上前问道:“殿下?”
便见李??抬手接着空中飘荡的花,脸上却飘布着浓郁的惆怅黯淡:
“袁鹰,明日便安排入宫的事。这是我们至关重要的一步棋,断不可出现任何差错!”
袁鹰即刻俯首:“属下明白!”
话音落下不久,便见他们安排的霜花便也已用尽。
远天之上,重又显现出寒意常月,方才景致,不过是故意为之,又怎会长久?
此刻,自以为自己机关算尽的李??,又怎会料想到,而今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早已开始一步步将自己心中仅存的喜乐,冲刷殆尽。
亦如同昔日那一个个死在他手上的人的骨骸遗渣,随着岁月更迭,花蝶浮空,沙粒不显...
次日,北贤王府后门
八个身穿连襟襦裙的侍婢,成两摆状,朝戚嬷嬷寝房走去。
此刻,她却早已直直地坐在了榻上,那神色端正平和,亦不见丝毫惧色。
反而从其眸中不断飘散出淡然,浮尘之色。
戚嬷嬷,便是胤国的皇贵妃,亦是安七歌本已“死去”的母亲。
她本名岚筱,是晟国郡主。
因父母皆战死沙场,自其册封后,便一直呆在晟宫之中。
可举目无亲的她,自小便只有近侍宦臣湛拓陪在她左右。她本以为他们就可以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可她的一意孤行却给湛拓引来了杀身之祸。
她恨那些人,不单单是安远邺。
还有那些一次次将自己比作棋子的人!
如今,她本想着就这样暗中保护着她的孩子,可却还是别人抓住了把柄。
为什么她此生所求诸事,全然成了事与愿违?
为什么尽数成了奢望幻想?
她不敢再想下去,生怕自己有一刹那,会断了活下去的念想。
她不能,也不该。
她还有她的歌儿,如若她离开她,往后女儿受了伤,那她又怎么知道,如何去保护?
纵然此生,她过得何其悲苦?
可如今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她的孩子。
只要她能够暗中护着她的孩子,便也不怕被谁利用,被谁当做筹码。
“嬷嬷?”
门外侍女等到了以后,便朝里低声喊道,像是生怕惊扰了府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