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日过去。
距离二人离开飞燕剑庄,已有十余日之久。
嗜血灵虎早在那条标志着北氓山腹地与外围分界的溪涧前便已然折返,余下的路,只有陈青牛与金月儿两人。
可惜,即便是少了嗜血灵虎那头大灯泡,二人一路依旧少言,这让金月儿便更加无语了。
好在金月儿也终究不是寻常女子,她没有再去纠结为何陈青牛赠与她的凝元草是十株而非两株,自然,也就更没有去纠结陈青牛口中的那位老白究竟是何人了,竟能让一个身负重伤的垂死之人顷刻间生龙活虎,甚至那遍体鳞伤的身躯上连一丝伤疤都未曾落下。
只是不问并不代表着不好奇,但作为飞燕剑庄的二小姐,又是江湖上艳名远扬的花娘子,以金月儿的阅历自然明白,有些事哪怕她看见了经历了,也不能像个寻常女子般去追根问底,因为她深知,北氓山一行她其实做的很少,说是拖油瓶也毫不为过,因为她更深知,这数日间玄幻而神奇的经历,是陈青牛的,是修行者的世界,与她这个江湖武人并没有太多干系,而且还是一个未入先天的江湖武人。
金月儿一路上的心理变化陈青牛要说不知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但他并未去说,因为他并不知道他能够说些什么,去安慰安慰眼前这个为自己哭碎了心的女子?算了吧,在前世他就从来不是一个善于和女人打交道的人,否则相识数日来,他也不会一口一个“陈某”自居了。
更何况,一路走来的陈青牛与心思重重的金月儿并没有多大差别,甚至,他其实更加心思重重,北氓山腹地,凝元草,老白,一次又一次生死厮杀,一个又一个兽灵神通,虽说看似在短短时间他已然成长了太多,但无论是神秘的北氓山,神秘的老白,还是神秘的铜片纹身等等,在他内心其实都是一个个巨大的疑团,而这一个又一个惊天疑团他别说问,甚至连个问的人都找不到,这难道不是更加让人沮丧?
可,那又如何呢?人会因为想不通一些问题而死吗?不会的。从前的陈青牛如此,如今的陈青牛依旧如此,他其实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把问题刨根问底的人,更何况,他始终相信其实每个问题都肯定会有答案,你无法找到,只是因为你不够强大罢了。前世的世界如此,如今这个以修行者为尊的世界显然更加如此,就如夜曾对他说的那句话,“在你未变强时,千万不要试图去一个强者面前问为什么,因为不管是修行者还是寻常人,大多都不喜欢讲道理”,显然,同样是这个道理。
好在,北氓山腹地一行虽疑惑重重,甚至最后的经历让陈青牛都感到意外甚至是不可思议,但总归是收获颇丰,整整十株凝元草,数十种兽灵神通,这是他在面对那一只又一只强大猛兽已经绝望时连想都无法去想的。
他相信,凭借着手中这十株凝元草,离引动天地灵气入体,已然近在咫尺,而再一次,对于修行,陈青牛也更加有信心了。
山风吹拂,叶落潇潇。
盛夏将至,数日间已然行了数百里山路的二人已然显得有些疲惫,不过还好,官道近在眼前,虽显泥泞,与城中那四马甚至八马并行的道路有很大差距,却也依稀有行人商客行走其间,沿着那条仅仅能供两车并行的官道再往南二十余里,便是安庆县城了。
然而,陈青牛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对金月儿道:“金姑娘,余下的路,看来只能你自己走了。不过切记,那凝元草万不能显露出来,哪怕是回到庄中,亦是如此。”
“那你呢?”似是条件反射般,这三个字金月儿脱口而出。只是问完之后,便脸红了起来,甚是娇羞。若有识得金月儿的人在此看见定会惊愕,原来安庆江湖上这位艳名远扬又心狠手辣的花娘子,竟然也会有如此流露小女儿真情的一幕。
事实上,这也是金月儿的内心,北氓山一行如此艰难,她如何不知道凝元草的珍贵,但相较于凝元草,她却更在意眼前的少年。
陈青牛自然看见了金月儿的窘态,却并未拆穿,只道:“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不过还望金姑娘转告一声,与吕兄的约定在在下介时定会履行。”
“告辞!”
陈青牛拱手作别,匆匆转身离去,并没有再给金月儿询问的时间,只是很快,便融入了来往人群。
萧瑟的山风吹来,佳人独立,显得很是委屈。
在得到凝元草后,陈青牛想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寻个隐秘且安全的地方修行,早一步能够引纳天地灵气入体,如今他掌握数十种兽灵神通,但每次运用这些神通迎敌,持续时间都断之又断不过数十息,究其根本原因并非是那些神通消耗太大,而是他体内元气太少罢了。
然而,陈青牛如此匆匆与金月儿分开,自然不是因为他行事没有目标或者是想要怠慢修行,就在方才与金月儿赶路之际,在这本就行人不多的官道上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衣着穷朴瘸了右腿的中年人,而让陈青牛停下与金月儿同行的脚步并非是因为这人的瘸子,而是这人是从安庆县城那边走来,并且脸上布满了淤青与红肿,正向着陈青牛记忆中小山沟方向走去。
此人是陈青牛的同乡,名叫李贵,因为腿在很小时候就瘸了,乡邻们都习惯于叫他李瘸子,可惜,在以劳动力为本的小山沟里,没有女人看得上他,所以一直来都未成婚,膝下自然更是无儿无女,不过这李贵也还算得身残志坚,并没有得过且过靠着乡民们救济度日,而是靠着那还能动的一条腿下田种地,虽说动作慢是慢了点,在乡民门的帮衬下也还能勉强糊口。
可就是这样一个纯朴山民,竟然瘸着腿孤身翻过数十里的山路进了城,还弄得一身伤悻悻而归,这就让陈青牛有些奇怪了。何况,在陈青牛记忆中虽然这李贵有些驴脾气,但大多时候不是守着地里的那半亩不到的庄家就是在家门口和村里那几个老人侃大山,别说安庆县城内,就是在小山沟里都没有半个亲戚,他为何又要进城呢?
想着如此问题,陈青牛紧紧跟随在李贵身后。
他其实也想过拦住对方问个明白,毕竟同乡,能帮也就帮点,但他毕竟是摔下了山崖还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死人”,就这么猛然出现在这个同乡面前,后者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接受。
小山沟的位置在官道东面,所以只是跟了很短的一段官道,二人便进了崎岖山道。因为腿脚不便,李贵每走几百米就会停下换气,陈青牛远远跟着,并没有冒然现身惊扰对方。
只是,越是跟下去,陈青牛的眉头也就拧得越紧了。在官道上因为人多嘈杂他还没有发现,如今只有他与李贵二人,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地上有很小的新鲜血点,是李贵的。
显然,这李贵受的伤绝不止脸上的淤青那么简单,显然还受了很严重的某种皮肉伤,每走几步,就会流下那么几滴鲜血洒落在周旁的草根或者地上的叶上。
“这李贵到底在城中招惹了谁,竟然被下如此狠手?”陈青牛轻声呢喃,觉得很不寻常。
然而,就在陈青牛这轻声呢喃之下,前面不远处的李贵立马警觉了起来:“谁?谁在那里?”
陈青牛这才想起,这李贵在乡里还有个别名叫做“长耳”,田地里庄家成熟时为了防止串出山林野兽毁了庄家,大多时候都是他和村里另一个老人守夜。但晓是如此陈青牛依旧没打算现身,他还想再等等,再不济等到了小山沟再现身也不迟,毕竟此刻现身他要解释,回到了小山沟他还是要解释。于是,他再压低了身子,既不想吓到眼前的同乡,也不想被对方察觉。
可令陈青牛未曾想到的是,李贵竟然猛然站起,手中举起那根长木拐,对着陈青牛的方向嘶吼道:“你们这群畜生,我就晓得你们不能放过我,来吧,你们来啊,我李贵不怕你们。横竖是个死,反正已经被你们这群畜生捅了一刀,我李贵今儿跟你们拼了,你们倒是来啊。”
“你们怎么不敢出来了?别以为你们躲在那里我就不晓得,我晓得,我都晓得,你们跟着我就是想看我死了没,我就是不死,你们倒是出来呀!”
“你们不敢出来是吧?好,好得很哟。那你们给老子听清楚了,只要我李贵不死,这官府我就还要去,你们这群畜生,没有人性的牲口……”吼着吼着,李贵竟然哭了起来,五十余的他猛然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撕心裂肺,“二十几条人命啊,活生生二十几条人命啊!老刘娃子,张二愣子,陈老七和他家两个娃娃,刘家兄弟……”
咯噔!
在听到二十几口人时陈青牛便已然觉得不对劲,在听到陈老七和他家两个娃娃时,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断开。
只见,陈青牛如一只兔子般猛然冲出,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便来到了李贵身前。
后者本就坐在地上,嘴里还在念着“都死了,都被你们这群畜生害死了”,却被突然出现的陈青牛吓得张着嘴连话都忘了说,甚至差点往后倒去。
陈青牛没有去想李贵会不会被他吓到,只是猛然蹲下身抓住李贵的肩膀急忙道:“李叔,你刚刚说爹怎么了,还有我大哥二哥,他们怎么了?”
“你,你是……”李贵早已经被吓得瞠目结舌,看着陈青牛觉得陌生,又觉得有那么一丝眼熟。
“陈青牛,阿牛啊,我是阿牛,我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