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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疤痕背后的爱

黄会兵

小时候,我看见父亲就害怕,因为父亲脸上有道长长的伤疤,从眼角蜿蜒至嘴角。这时,父亲就抓住我,指着自己的脸,充满得意地说:“看清了,你老子可是英雄哦。这脸是抓流氓时被流氓的刀子划伤的。”父亲说,那么多人面对流氓的刀子低着头,只有他大吼一声和流氓扭打在一起,流氓的刀子划伤了他的脸,可他没让流氓逃走,把流氓扭送到了派出所。

我的父亲是英雄!这句话激励了我的童年。因为家里穷,我不像同龄的孩子有好衣服穿,有好书包背,有好学习用品可以炫耀,可我一点不嫉妒,我是英雄的女儿,这是他们没法比拟的。

村里办工厂后,父亲凭借自己是英雄的光辉形象,做起了保安队长。工厂在村后的荒坡上,那天,父亲让其他几个保安回家过年三十,一个人在冷冷的厂房里煮面条吃。有几个外村的小青年,以为厂里没人,爬进来偷材料,父亲跳到他们面前。几个人吓了一跳,可看到父亲一个人,就围了过来,父亲把帽子一摔,指着脸上的伤疤大吼道:“来吧,老子当年和流氓都干过,会怕你们几个毛孩子!”几个人看着父亲那张狰狞的脸,想了想回头走了。

从此父亲更加得意了,他这张丑陋的脸撑起了一面旗帜,只要村里人谁和谁有纠纷,动起手来,父亲去了就没人再打了。父亲只要说一句:“打架是吧,跟我来,我还从来就没输过谁。”

我为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可是没有想到,我有了和父亲同样的一张脸。我在树上掏鸟窝,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树枝划破了我的脸,留下了一条难看的伤疤。这一年,我11岁,我还不懂得这对于我未来的人生意味着什么,尤其我本来是个还算漂亮的女孩。

父亲做了个惊人的举动,他辞去了工厂的工作,带着我离开了世代相守的土地。我进了城市小学,报到那天,老师看着我脸上的伤疤说:“这孩子脸怎么了?”父亲说:“娃儿勇敢呀,6岁时我们坐公交车,车上有个小偷偷钱包,一车人都不做声,只有她喊了声‘叔叔,你干吗把手伸进别人的口袋里?’我们下车时,有个男人在她脸上摸了一下,说这娃儿挺可爱的。没想到,他就是小偷,他手心里藏着的刀片,划破了娃儿的脸,娃儿一个劲地哭,我才发现。因为处理不当,这伤口感染了,到现在就成了这样……”父亲一边说一边微笑,他为有一个英雄的女儿高兴。我奇怪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什么要说谎。

班会课上,老师流着泪水讲了我的故事,同学们都鼓掌了。我赢得了周围人的尊敬。我忽然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他不想我生活在别人的口水里。因为我是英雄,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班干部的选举倾向我,三好学生的选举倾向我,保送生的选举倾向我。父亲用他善意的谎言,撑起了我美丽的天空。

工作后,谈恋爱了,和别的丑陋的女孩不一样,有很多男孩追求我。他们看着我脸上的疤痕,没有讨厌、恶心,而是又心疼又敬佩。当我带着男朋友回家看望父亲,我们父女私下交谈时,我感激他对我的恩赐。父亲突然古怪地笑了,他指着自己的脸说:“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不是英雄,我这条伤疤是和小伙伴打架,弄伤的。”我吃了一惊,看着父亲的眼睛,他没有必要骗我。半晌,我说:“你就是英雄,你一直都是以英雄的形象要求自己的。”父亲点点头:“谎话说得多了,我真就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了,不论走到哪里,我都跟自己说,你是个英雄了,你不能给英雄抹黑呀。”我开心地笑起来。我何尝不是一样,这些年来,始终以一个英雄的形象矗立在人前,才收获了完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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