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历二月十九,对于许多地方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可是在姑苏城内,这天却是当地极为重要的几个日子之一,他们历代供奉的天尊老爷的诞辰。这一天整个姑苏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城外百姓也会放下农具收拾一番一路说说笑笑结伴来到城内一睹一年一次的天尊老爷的巡城游行。
也不知道这个风俗起于何时,当地人只是遵循这祖辈传统将这个仪式传了一代又一代。
仪式从当天辰时开始,未时结束。由城内最大的道观天尊殿出发,届时由观内掌教领衔,领着馆内一众弟子抬着殿内天尊老爷的法身,绕着城内主道巡城一圈。期间官府衙门也会为其开道并维持秩序,一路百姓则会静立在两旁虔诚的夹道恭候,只为看一眼天尊老爷法身以求得一年的顺遂。
与往年稍有变化的只是随着姑苏城的日益繁荣,内城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天尊老爷的巡城路线由最初的逢道必过变成了现在的每年只走一条道路。当然每年走的道路也都会有讲究,每次仪式开始之前,道观都会派人和府衙商榷好要行进的道路,目的只有一个,力求年年不重复,家家都能到。
每年道观和衙门商议好的路线都会被严格保密,在仪式开始之前谁也不知道天尊老爷今年将从谁家过。于是那些还未轮到过的街道都会隆重对待,毕竟天尊老爷从自家门前巡过对当地人而言可是莫大的殊荣。
而更有意思的是那些之前就已经走过的街道也不会由此变的冷清,这些街道内一定会早早的就有各地来的小商贩早早的铺设好摊位,变成为那些聚集来城内目睹完天尊老爷之后赶集的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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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西侧,一处无论寒冬酷暑终日都响彻着叮叮当当打铁声的铁匠铺内,今日也破例停工一天,那些常年与火星黑炭生铁打交道的粗粝汉子也都仔仔细细的为自己拾掇一番,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去凑热闹。
这家铺子铺面不大,加上师傅弟子在内一共也就六个人,当然这没有算上那个铁匠师傅刚刚才十岁出头的便被他拉来帮忙的儿子。
要说这一天谁是最开心的,那一定是姑苏城那些小孩,富人家的孩子可以有那热闹可凑,还有那琳琅满目的集市可以去好好玩一把。穷苦一些人家的孩子在这一天也可以开开心心的好好休息一番,若是家里大人开心,给上两个铜板,虽然最终可能也就只能买个糖人或者冰糖葫芦,但是却也可以让他们在集市上心满意足的逛荡一下午。
铁匠的儿子在这天也早早的就给自己换上了一身自己最中意的衣服,平时那些他喜欢的好衣服很少有机会能穿,毕竟每天在铁匠铺子里面帮忙,那些肆意乱窜的火星可是没有长眼,随随便便可能就将一件好衣服烫出一个个窟窿。所以他只有在那些可以不用帮忙的日子里才能穿这些好衣服,所以今天的小铁匠心情格外的开心。
小铁匠穿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衣服出门却一直没有走远,只是在门口的道路上时不时的抬头看看,见没有看到等的人来便又踢踢脚下的石子。
就在小铁匠回头看的频率越来越高,而踢石子却越来越没那么用心的时候,一位和他差不多大但是个子却稍稍高他一些的少年突然从他后面窜了出来,恶作剧似的猛一拍小铁匠的肩头。
小铁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惊的猛一回头,只见果然有这般恶趣味的正是自己久等之人,脸上原本的惊诧之色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脸上漾起了发自内心的笑靥。
只见这位姗姗来迟的小少年身着一袭上好丝绸的袍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且不说少年相貌如何,便是这番衣着便已是好一个翩翩公子哥,更何况少年郎生的长眉若柳,鼻梁高挺,眼神灵动,身如玉树,小小年纪便可知晓来日定是一位倜傥美男子。
这位一看穿着便可知晓是位富贵公子哥的小少年在小小的恶作剧之后便也对着小铁匠开心的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调侃道:“小铁匠,你这衣服记得是今年过年时候你爹帮你买的新衣吧,怎个今天又给特地找出来穿上了?我可事先和你说好,今天咱可不去凤来楼!”
小铁匠听到公子哥的话好像竟是有些害羞,虽然早早便被父亲叫着去铺子帮忙,可是终究还是少年郎的小铁匠依旧白皙如玉,此刻他的脸上已然有些泛红,甚是明显,一看便是个脸皮薄的,也不知是因为被调侃穿了新衣还是听到了那个让姑苏男人听了都醉心的风来楼。
不过小铁匠害羞归害羞,却一点也没生气,只是解释道:“去铺子帮忙之后,这衣服除了过年也没时间穿,今儿个再不穿,就要明年了,那时可能就又穿不上了。”
“你这老爹也真是的,我们才多大点年纪,他就让你去铺子帮忙,真不知他是咋想的,要不我让我爹去和你爹说说,去铺子帮什么忙嘛,直接来我家和我一起霍霍我爹的钱得了,你也知道,我爹的钱我怕我一个人再使劲,也没法子帮他霍霍完的。”说着公子哥竟是好像有些苦恼,也不知道是苦恼小铁匠的处境还是烦恼自己难以完成父亲给他的任务。
小铁匠听了笑着摇摇头,认真说道,“你知道我花不来钱的,你这事我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爹让我去铺子也不会让我太累着,反正你要找我玩,我爹从来也没拦着。”
公子哥听了略作一番思量后好像也还真是这么个事,便也就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了,随意点了点头,伸手往小铁匠肩膀上一搭便准备出发。
只是还没走两步,小铁匠便停了下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抖抖肩便挣开了公子哥的手,伸手在自己衣服内一阵捣鼓,看的公子哥好些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小铁匠便笑呵呵的好似变戏法一般从自己衣服内袋里面掏出了一粒碎银子,被小铁匠用两根手指夹着好像炫耀一般伸到了公子哥面前,笑容灿烂。
“你看,我爹今天给我的,说我现在已经十岁了,可以用银子了!”
“哦~~可以啊,小铁匠!”一脸不敢信的公子哥一把从小铁匠手里拿过那粒碎银子,在手里认认真真的掂了掂,又捏着举起来好好的看了看,确认是一粒真银子无疑了。
此时公子哥捏着那粒他平时哪怕路上见到了捡都懒得去捡的碎银子由衷为小铁匠开心,他小心的将银子丢还给小铁匠,笑着说道:“这么看来你爹也还不赖嘛,终于舍得给你多些钱了。要我说早该如此了嘛,谁说的小孩就不能随便花钱了,我都随便了好多年了,不也没怎么样不是。”
小铁匠小心翼翼的接住了公子哥丢过来的那粒他爹给的银子,又在衣服内捣鼓一阵放了回去,有些神气的说道:“走吧,看上什么好吃的,我请你,放开吃便是!”
公子哥双手一拍,开心的应了一声“好叻!”
说着公子哥又将手搭上了小铁匠的肩膀,两人搭着肩神神气气的再次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