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
难不成是刚刚锻好的那柄?这也真会赶时候啊。
“刚好我这打了一柄剑,只是剑格未装,别处也需细细打磨,姑娘能否等两日?”崔师傅说。
红衣少女摇摇头,“晚辈所求的是崔师傅那柄可斩寄生之虫的剑,只需半旬时间,等我为爷爷报了仇,一定原物奉还,请崔师傅借剑一用。”说着抱拳半跪下去,想想不对,又换了条腿。
季笙觉得这个姑娘有些意思,看她跟崔师傅的关系也不是很熟,上来就借剑,听着还是很厉害的一柄剑,言语间却不提报酬半句,这谁借给你啊。
果然就听着崔师傅说道:“可是我没有这样一柄剑啊,不信姑娘你可以去铺子里看看,再不行来家里翻翻。”说着崔师傅就打开门准备往里面走,走到门口又停住,“你刚刚说你姓花?隐州的那个花家?花逐风和你是什么关系?”
“正是晚辈的爷爷,父亲花及礼,确实家住隐州。如今爷爷病重,叔父趁着父亲外出的时候暗下毒手,现在已经控制了整个花家,晚辈还是在父亲亲信的掩护下才得以逃出来。爷爷生死不知,父亲下落不明,我想起曾经父亲说过崔师傅那一柄能够斩虫的剑,才来到这里的,希望能向崔师傅借剑一用。”
三句话不离借剑,看来执念蛮深的。
季笙摸着下巴想,这红衣姑娘身世是悲惨了些,自家亲叔叔竟然谋害亲生老爹,还对亲兄弟下手,明显不是个好东西。仔细一看,红衣姑娘虽然看着衣着光鲜英姿飒爽,可是裙角长靴多处磨损,亮闪闪的眼睛里也透着一股疲惫,应当是多日奔波心力交瘁所致。
除此之外,令季笙觉得有点奇怪的就是她的行为举止了,有些生硬,言语也像是提前背好了似的,估计应该是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憧憬父辈的豪气干云却又偏偏学不像,古古怪怪,傻里傻气。
“逐风曾经有恩于我,借你一柄剑倒也无不可。”崔师傅挠挠头,“可是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柄剑啊,真的,不信姑娘你自己来家里搜。”
红衣少女从地上起来,拍拍腿抬头想了想,“说还我一定会还的,前辈何必用这些话来搪塞我。”
崔师傅苦笑,“真的,没骗你,不信你问我俩闺女,不然问季笙也行。”
季笙缩在后面正听得投入,不禁一愣心说干我何事。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恕晚辈无礼了。”说完红衣少女竟然摆出一副架势准备开干,气势凌人,“前辈不必手下留情,若是我败了立马就走不给前辈添麻烦,若是赢了,还请崔师傅借剑一用。”
崔师傅被气笑了,“你这丫头怎么不听人话啊,不用打,你去找,真的,找着了你就拿走。”
这时从容也上前一步,皱着眉头,“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啊,都说了没有没有,你还想打人,别以为你是外乡人我们就怕了你!”说完一撸袖子就准备往前走,季笙隐约看见从容体内有几道光亮亮起,崔师傅突然回头一瞪,从容气势一馁就退了回来,那几道光亮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红衣少女挥起拳头向前一冲,“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皆是一愣,崔师傅上前蹲下,伸手在少女鼻端试探,又搭脉听听,松了一口气,“没事,应该是最近攒下的疲劳和压力太多,一股劲儿涌上来撑不住,睡过去了。也好,不然一直这样撑下去非得落下病根不可。”崔师傅站起身来,“季笙你背她回学塾吧,让你家先生看看,这个他懂。”
“为啥是我背啊,就直接住你……”季笙突然明白了崔师傅的意思,从容和急忙已经上火了,要是把这姑娘留在崔师傅家,等人一醒就得打起来。除此之外,应该就是崔师傅的小心思了,让自己离急忙从容远一点,顺便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季笙叹了一口气,剩下的拳也不用练了,让急忙从容帮忙给虎子他们带话说去不了了,然后背起姑娘磨磨蹭蹭往半山腰的学塾走。
“记着别跑别累着,走几步就歇会儿。”崔师傅在后面喊着,急忙和从容着急得想追上来,结果被崔师傅一手一个拽回了小竹屋里。
少年除了心脏不好,别的倒一点儿事儿没有,红衣少女看着气势足,其实背在背上倒也不觉得是负担,不过小路是走不了了,背着一人重心不稳,万一摔倒那可就说不清了。
季笙绕路从青石小广场上走,结果一路碰到不少邻居街坊,不管大爷大妈还是爷爷奶奶,都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季笙也不好解释,这种事解释不清,只能一路陪着笑回到学塾。
没等进学塾门口,先生老远就看到了,走上前来先是一脸的疑惑,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季笙一眼,又仔细瞧了瞧季笙背上的少女,目光晶莹抚额长叹,“云扬啊,你们季家有后了。”
语气听着甚是欣慰。
“哎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季笙连忙解释。
“哦?”
“这姑娘是个外乡人,今天去崔师傅那边借东西的,结果太过劳累晕倒了,崔师傅让我背回来了。”
“明明是去找他的人他怎么不管,反倒让你背回来。”先生说完就想通了,跟在季笙后面走向住处,“仔细瞧瞧,这姑娘长得真好看。”
季笙知道先生什么意思,心里苦笑,“先生你说笑,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跟着姑娘可是头一次见。再说好看也没啥用啊,我就几天活头了,总不能耽误别人一辈子。”季笙原本想把姑娘安置到客房,想了想,还是送到了自己那屋,阳光好,然后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被褥,“先生你给帮忙看看吧。”
先生似乎是还在想季笙那句“就几天活头了”,脸上看不出表情,深深叹了口气,上手把脉,“没事儿,就是劳累过度,你知道这姑娘什么来历吗,即便是崔师傅的熟人,外乡人总是要知道底细的好。”
季笙心说总不能知道是个坏人就扔在地里吧,“不知道是不是熟人,听着说是什么花家的,家里出了点儿事儿,过来找崔师傅借剑。”季笙知道关于虫的事情不能当着先生的面提,否则就是一顿手板,于是也不好说什么,想着等这姑娘醒了就送走。
然后他就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红衣姑娘似乎梦中也被压力追赶,身体小小地挣扎晃动,紧紧皱着眉头不时哼一声,几下就出了一头的汗。
先生向外面望了望,对季笙说道:“看着吧,喂点儿白粥什么的,身体是无碍的。这几天我有些事情,晚上也不一定能回来,你随便干些什么都可以,但是早课晚课和崔师傅那边的锻炼不能少。”
季笙脑子一转,大概猜出了是有关外乡人的事情,点了点头,起身送先生出门。
十年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季笙还小,记忆有些模糊了,但是依稀记得有过一场大战,似乎是关于什么捉虫的事情。小镇山灵水秀,是稀有虫出没的珍稀之地,十年一次的开门,除了红衣少女这样进来找人的,几乎都是为了寻虫而来。
只是这些先生都不让自己触碰,季笙知道是为什么。
他看着呼呼大睡的红衣少女,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右手按在左胸前,感受着那几乎没有力度的心跳,喃喃道:“真想活下去啊,想见见父亲母亲,想看看虫。”
红衣姑娘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夕阳已经落山,映了半天的晚霞,大片大片的火红,像春天漫山遍野开的小橘花似的。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季笙想起镇上老人常说的话,估计往后几日都是好天气。以前镇上的人们靠天吃饭,一代一代人积累下来的观天经验,屡试不爽。
晚上风有些凉了,季笙关上窗,端了碗白粥过来,看见红衣姑娘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于是摸了手巾凑上去想要擦一擦。
“大胆淫贼,看本姑娘的厉害!”
季笙听着一愣,接着眼前一花。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季笙脸上随之出现一个鲜红的手印。
红衣姑娘似乎也被自己的惊天一击吓了一跳,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腾地从床上蹦起来老高,大喝道:“你个淫贼,想趁本姑娘睡着了干一些下流的勾当,哼,白日做梦!告诉你,本小姐可是堂堂二足虫师,劝你识相一点。”
季笙一看,得,还没睡醒呢。
他耷拉着脸冲红衣姑娘晃了晃手里的手巾,然后指指姑娘额头上的汗,又指了指一旁放在桌子上的白粥,冲姑娘做了个“看明白了吧”的表情。
红衣姑娘“哦”了一声,红着脸从床上下来,默默捧了白粥,小口喝着。
“谢谢你啊,”红衣姑娘小声嘀咕,“我有些睡晕了,迷迷糊糊的。”说完了就憨憨地笑,露出一口白牙。
“人没事就好。”
“我叫花山衣,开花那个花,爬的那个山,衣服的衣。你是崔师傅的学徒吗,白天的时候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姑娘喝着粥,连着问了一串问题。
“季笙。一年四季的季,礼乐笙箫的笙。”
“季笙?”红衣姑娘笑,“寄生,你的名字可真有意思,你知道我们用虫吗,就是寄生虫,跟你名字同音呢。”
“母亲起的,她喜欢笙,是一种乐器,说实话其实我也没见过。”季笙突然扭头,“你刚刚说你是虫师?”
这一转头吓得姑娘赶紧双手捂胸,听完才长出一口让季笙心里憋屈不已的气,双手放下来点点头说道:“是啊,厉害吧,虫师,你知道虫吗?”
季笙点点头,没有说话,伸出手指向红衣姑娘胸前,差着半掌的距离停下来。红衣姑娘默默低头看着季笙的手,然后抬头看着季笙,脸刷的一声变得通红。
“啪!”又是一声。
“你这个臭淫贼!”红衣姑娘的怒号从小学塾里远远传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