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姑娘走在城中南北贯通的大道上。身边熙熙攘攘,沿路都是做生意的小贩和路人,彼此摩肩接踵。城中人不避讳颜色鲜艳的服饰,大多都是惹眼的花花绿绿,那句著名的“红配绿赛狗屁”在这里反倒不适用,也有看上去像外来客的人,瞪大了眼睛四处指指点点,好奇不已。
一阵阵香气扑鼻,红裙姑娘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东边有条很有名的花街,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个花街,是因为整条街上的商户们联合包办了几乎整个百花城的鲜花生意,所以才叫花街。那边阳光最好,也有专门的虫师帮忙,所以有很多鲜花供应店铺,出了城东门,就有一大片花园,一望无际,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种植,等有机会带你们去看。”
“城里的人种花养花吃花,也会用鲜花做各种香料脂粉什么的,很受少女妇人们喜爱,当然也有鲜花的小吃,等着带你们见识见识。百花城里有大大小小的作坊,香精,水粉,乱七八糟的,出来的东西运往各州,名气很大,可以说是隐州数一数二的大城了。”
“我家在城北,虫师的隐州分部就在城南,等你们跟我先回家一趟,我就带你们去那里,给季笙先入了籍再说。”
“那个,那边那个是城里最高的楼,名叫‘花满楼’,男人们比较喜欢去,搞些什么风花雪月的,没意思得很。那月你可得帮我看着他,要是他敢去,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打折了他的腿!”
花山衣攥着拳头转身,却看到自己背后空无一人。
季笙与东方那月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无踪,留下花山衣独自一人站在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呆若木鸡。
信他们能不乱跑我真是太天真了!
花山衣咬牙切齿,自己说了那半天结果俩人早就没影了,这边还觉得自己口才不错呢。
她站在原地攥着裙角,一脸凝重。城里危机四伏,二叔如果在城里的话一定已经知道她回来了,这种情况下她很难保证两人如果离开她不会发生些什么,只有将两人留在身边,才能确保他们的安全。二叔就算再怎么无耻,从不会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这俩人还没帮上忙,净添麻烦了。
这什么帮手啊?
“死季笙臭季笙,敢拐了老实的那月跑,让我逮到看我不踹死你。”她暗暗骂了一句,转头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面前,神情恭敬,身上的衣服上绣着特殊的花家家纹。
“是二叔?”她问道。
二人点头。
“那带路。”她转头看了一眼热闹的街道,转头向花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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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那月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着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
方才进了城门后不多久,花山衣带着二人一转来到一条热闹非凡的大街上,人满为患,吆喝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害怕自己走丢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二人后面,可没成想一边忽然挤过来四五个人,在人群里胡乱一冲,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季笙和花山衣的身影了。
天生胆小的他突然有些害怕,连连叫了几声,也都被四周的声音盖了过去,他一瞬间慌了神,不由自主地就被人群挤到了边上,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低声抽泣了几下,独自一人下意识地往人少的地方走了过去。
越来越浓郁得香气从前方传来,他加快走了几步,四周景象渐渐换了样子。
花多了起来,抬眼一看,路两边的铺子前都是一捧捧的花,窗沿上是,屋顶上是,连藤梯上都是,比来时路上的那些更多,几乎淹没了铺子。
“客人来看看,都是早上刚刚摘下的,新鲜着呢,您要是要的多,小店还能打折。”一个面容和蔼的大叔对他打招呼。
那月点点头冲那人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加快了脚步。
他心情突然开心起来,脚步都变得轻快,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尖叫传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拨开人群上前一看,一个人倒在地上,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身体一抽一抽的。
“他怎么了?”
“不知道,刚刚还搬花来着,突然就到地上了,麻烦搭把手,我们给送大夫那里。”一人挽挽袖子说。
人群开始骚动,几个人撸袖子脱衣服纷纷准备上手,那月俯下身检查一番,突然说道:“别碰他,不知道是不是毒,一路颠簸抬过去说不定会加重病情,麻烦你们谁去请那个大夫来,另外来几个人就近帮我把他搬到屋里。”
东方那月一脸认真,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一个小伙子点点头就跑去请人,另外几个人上手把地上那人搬到旁边店铺里。
那月从行囊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自己先吃了一粒,然后给那人喂到嘴里,道:“简单的解毒药,不知道有没有用,麻烦几位再帮我去打盆清水。”
一人点头就出去了,旁边一个大汉看在眼里,“请问您是?”
“虫医师,”东方那月抬头,眼中是让人心安的镇定,“我是虫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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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笙走在路上,抬起头看了一眼拥挤的人潮,叹了口气。
他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繁华的城镇,看到的一切都觉得有意思,不知什么时候,就发现花山衣和那月两人都不见了。红裙姑娘倒还好说,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二叔应该不会在这里对自家晚辈下手,可是东方那月就不好说了,老实巴交的,说不定就会让什么人给骗了。
至于会不会有人突然冲出来给套个麻袋痛打一顿,他是不太担心的,那月不怕打,就是过程会有些惨不忍睹,反倒是自己,如果真如花山衣说的那样,那他可得小心提防四周,说不定现在就有人在暗处观察自己,等到一有合适的机会就会痛下杀手。
想着想着,他就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站在一家店门前,虽然觉得新鲜,但大街上人太多,他不喜欢走两步就会撞到人肩膀上的感觉,也不喜欢走走路就被人踩掉鞋。
别处店铺都是把当天最好最新鲜的花摆放在离客人最近的地方,而眼前这家店有些特殊,摆在最中间的不是最鲜艳最芳香的花,而是一棵光秃秃的花杆立在花盆里,一朵看着已经开始枯萎的花落在盆中。
花朵颜色极暗接近黑色,显然有些不合常识。季笙蹲下来,仔细打量着这朵花,然后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顺着那人的脚抬头看,是一个有些丰满的大婶,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大婶看起来白白嫩嫩的,比眼前这朵花还鲜嫩。
正当他想开口问问这朵花到底有什么奇妙的地方,大婶突然用破锣般的声音嚷道:“你是谁?!怎么把我家的花弄成这样了?!你赔钱!!”
尖锐的嗓音喊得他两耳蜂鸣,季笙一个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大婶,这不是我弄的,这花本来就这样。”
大婶不容分说,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大声喊道:“你说谁大婶啊?!好啊,你个采花贼,还敢抵赖,我亲眼看见的,来人啊!有采花贼!!”
刹那间从旁边的屋子里呼啦啦冲出来五六个大汉,个个虎背熊腰,手里提着笤帚,恶狠狠地看着季笙。
季笙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碰到黑店了。
“真采花我也不采您这样的啊。”季笙心里嘀咕。
这些事儿他从红衣姑娘那里听过,说是行走在外多有黑店雁过拔毛,可原本他以为黑店都是驿站客栈酒铺什么的,没想到花店也有黑店,一时间还有些好奇。
“真不是我,我来的时候就这样。”被围在当中的季笙努力辩解。
“怎么不是你,我亲眼看见的,”有了大汉们帮腔做事,大婶突然有了底气,“这花可是我家祖传的,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辈就传下来了,说等我出家那天当我的嫁妆,现在可倒好,你说吧,怎么办?!”
季笙瞬间就愣了,合着这还没嫁人呢,就已经变大婶了。
“那大……那你说怎么办?”他已经想好了,反正大婶就是要讹钱,自己身上就只有两个银元,要是大婶狮子大开口,他就跑。
“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一表人才,不如留下跟我成亲,这样就不用赔了。”大婶说完对他暗送秋波。
季笙看着大婶身上层层的肥肉像水波一样泛起,拼命忍住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抽回手问道:“我有婚配了不好意思,您还是说赔多少钱吧。”
大婶皱了皱眉,显然不太乐意,用被肉挤得只剩两条缝似的眼睛看着他,“一个花瓣一个金锭,自己看着办。”
话音落地,周围大汉齐齐上前一步,像高墙一样把季笙围在中间。
“要不就从了吧。”小心揶揄道。
季笙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着大婶和大汉们的面,拿出先生给自己的两个银元的其中一个,高高抛起,在众人视线被吸引住的一瞬间,他从包围圈中跳起,仿佛飞燕还巢一样一个后空翻逃出包围,脚下抹油,等到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巷口的白色衣角一闪而逝。
“追!!!”
大婶一声大喝,大汉们齐齐出动追了上去。
原本就没什么人的巷子经过了短暂的喧闹重新寂静下来,一个从头到尾都雪白的人从转角走出来,凌空抛给大婶一个袋子,大婶抱在怀里,瞬间眉开眼笑,虽然没打开,但是用手掂量掂量就知道,里面东西不少。
“哎呦还客气什么。”大婶娇笑着,“看那孩子也不像个坏人,教训教训得了。”
“坏人也不是可以从脸上就看出来的,如果真是那样,这世道反而简单了不是吗。”
大婶也不答,低头打开袋子,喜上眉梢,用胳膊肘捅了那人一下,说道:“我看你长得也不错,怎么样,要不你留下来,姐姐好好疼你。”
那人尴尬地“呵、呵、呵”了三声,“算了吧大婶,我不好您这口儿。”
大婶还没来得及发怒,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一晃神的功夫,那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重新拐回大街上的季笙一边避开街上的人往前跑一边回头看,密集的人群严重地影响了他的速度,来到人多的街上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可以轻松甩掉后面的人。
一群大汉一路撞翻无数的铺子踩烂无数的鲜花,丝毫不顾,竟然隐隐有追上季笙的迹象。
季笙心里骂了一声自己蠢,扭头看到前方的人群密集得几乎没有缝隙,显然并不是个好的脱身地,他脚下一拧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花,一个雪白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这边。”
浑身雪白的人大袖一挥,抓住季笙的手就冲进了人群,左扭右扭,进入了百花城最高的那幢楼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