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笙站在五层上眯着眼望向空中平台,苏似仙人而立神情自若,在中间缓缓踱着步,等待着第一个下场的挑战者。
按照花满楼的规矩,这时候需要上花灯的人下场接受挑战,身份高贵的世家公子当然不会亲自打头阵,所以派一个实力不强不弱的人上来,打几阵再顺势输掉,合情合理。
毕竟是下了所有人面子的事情,如果这个时候再派出个高手单挑完所有挑战者,那上花灯的这个人也就完了,对这些人来说,面子比天高,被人上了花灯已经颜面扫地了,要是再让人一挑全部,那不说自己,背后的家族今后在百花城都没脸待下去了。
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第一个上场的人会是苏似。
五层公子们摸不清路数,犹豫不决,一时间都不敢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因为说不定原以为的温顺小猫,其实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虎。
苏似的性格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定,是众所周知的,一张微笑的俊脸下面指不定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这人最近几日在百花城流星经天似的突然崛起,包下花满楼夜夜笙歌,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底细,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实力。
只是知道有一个风度翩翩一张俊脸的公子哥,在风花雪月一事上极有造诣,在花满楼一住就不出来了,身边进进出出的,都是百花城有名的大家公子。
现在想想,身边那个把酒言欢纵情高歌的人,自己对他竟然一无所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恐怖的了。
可就是这个让人捉摸不定的风流公子,刚刚以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方式出场,然后说了一通让人目瞪口呆的豪言壮志,丝毫不害怕因此引战惹祸上身,更不怕给自己的主子挖坑添麻烦。
五层房间里那位究竟是什么人?像喝水似的,随随便便就下了两次百花城所有公子的面子,丝毫不惧,还能让苏似这种人心甘情愿当座上之客,难不成是中州来的某位大公子?
可是强龙还怕地头蛇,就算是中州的某家公子,这么做未免也有些太嚣张了吧,真不怕以后在百花城待不下去?
难不成是策略,故意而为?
众人一头雾水,五层也始终没有一人下场,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真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傻逼啊。”小心总结道。
“什么叫傻逼?”季笙问。
“就他这样的,”小心道,“他这样的就叫傻逼,我可提醒你……”
“我知道。”季笙打断它,“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就好。”
季笙看着场下,不知不觉眉头就皱了起来。
经过刚刚的解释,他知道现在苏似面对的是什么,可苏似依然这样淡然自若的,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丝毫不畏惧这所谓的车轮战。
连二足虫师的车轮战都不放在眼里,难道是三足?!
那岂不是和那月一样厉害!
季笙突然想起还有那月和花山衣这回事,心说一定要赶紧把眼前的事处理完,免得夜长梦多。
“公子是有什么心事吗?”舞姑娘突然道。
“有。”季笙犹豫了一下,“但是有解决的办法。”
“如果可以,奴家愿意为公子略尽绵力。”舞姑娘施施然道。
“那你一会儿能不能替我上?”
“……”
舞姑娘一时语塞,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感觉面前的人与之前见到的都不一样,确切地说,就是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让我帮你上?然后你再来迎接我?感情好处全是你占着?有你这么来风月场所消遣的吗?
“开个玩笑。”季笙看着舞姑娘的脸歉然道。
舞姑娘没说话,走过来与他并排站在一起,向空中平台望去。
一个彪形壮汉从五层一个房间一冲而出,落在平台上咚的一声巨响,整个平台都震了一震。苏似面色不改,微笑着看向车轮战的第一人。
“韩家公子身边第一护卫,二足下游水准,火属性,一手火轮棍耍的水泼不入。”舞姑娘娓娓道来,“韩家,就是刚刚那个大吼的公子背后的家族,势力颇大。”
季笙道:“那你觉得苏似有几分胜算。”
“奴家从未见过苏公子出手。”
意料之中,季笙点点头,做了个且看看再说的手势。
整个花满楼忽然静下来,落针可闻。
三层空中平台上,彪形大汉一拍右臂,化出一根长棍握在手中,左腹上的虫接着一闪,长棍瞬间燃起一尺火焰,彪形大汉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似的,摆出一个架势,面对苏似。
众人目光中,苏似手上忽的一合,好似收起那个并不存在的纸扇,眼中一亮道:“起火虫,加轮舞虫,好想法,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趋避这火焰热量的。”
彪形大汉沉默不语,一看就是家教森严,大喝一声,手中燃烧着火焰的长棍轮舞,凭空划出一道道火环,长棍一挥,火环甩离长棍,一环连一环直奔苏似而去。
苏似眼中兴奋难掩,大叫一声,“好!”
一只起火虫,一只棍虫,一只轮舞虫,一个二足护卫身上竟然能配齐二足虫师的三只虫,可见在韩家长辈心中,这个韩公子的分量举足轻重,所以分配了这样一个厉害的护卫给他随身使用。
下一瞬间苏似脚下轻移,转眼就飘出几步之外,熊熊燃烧的火环全部落空,可是另一边彪形大汉早已举起长棍等候多时。
就在季笙以为苏似可以继续轻描淡写地避开这一击的时候,长棍破空,结结实实打在苏似背上,势大力沉,发出一声闷响。
季笙感觉自己背后一紧,好像自己背上受了一击似的。
苏似远远飞了出去,俊脸贴地摩擦着滑出好远。
众人错愕,万万没有想到,这金玉其外的苏公子原来是个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季笙一手捂脸,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雷声大雨点儿小,之前说了那么些豪言壮语,感情就是人家一棍子的事儿。
白煽情了啊,刚刚那个气氛自己都气得想上去抓着那张脸猛揍,这下可好,浪费台下这么多人的感情。
彪形大汉以棍杵地,咚的一声响,遥遥看着五层季笙所在的房间。
花满楼沉静片刻,瞬间响起海潮般热烈的掌声,三四层看热闹的人一个个都兴高采烈,想看看今晚上花灯那位的庐山真面目,五层的公子也想看看这位公子到底何方神圣,但却是想把他撕得粉碎。
季笙默默咽了口唾沫,知道该自己上场了,忍着双腿的发抖,扭头对舞姑娘道:“那个,今晚真是对不住了,我要是说这一切完全是个误会,恐怕姑娘也不会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
“公子要做什么?”
“下去啊,要不你替我?”季笙尴尬地笑笑,“玩笑,不过道歉是真的。”
“奴家真的如此不堪吗?公子为我上了花灯,看到我之后却止乎情理,没有半分逾矩的行为,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然后跟我说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季笙想想也是,突然就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唐突佳人了。
“所以我不是说你不会相信么。”他无奈道。
“确实如此,”舞姑娘点点头,“任谁都不会相信的。所以奴家愿意相信公子其实另有隐情不便告知,或许,是公子已有家室了?”
“并不是,但我确实有喜欢的姑娘了,她也喜欢穿红裙。”
事已至此,饶是一代花魁的舞姑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本以为多年难见的上花灯,可以带来一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佳话,可这个恩客显然有些不走寻常路,不单单说这一切其实都是个误会,派了个不明物体上去被人一棍子撂倒,现在下场接受挑战像经历生离死别似的是怎么回事?
“那奴家恭祝公子马到成功。”舞姑娘施了个万福,递上一块儿牌子,“奴家就在这里等着,希望有生之年得以再见。”
季笙心说你说的真好啊,知道我下去就是生死难料。然后看着那块做工精致的玉牌,双手在身上摸了摸,发现自己没什么东西送,于是有些赧然。
“还是不见的好。”说罢从五层一跃而下。
舞姑娘不知自己为何在季笙离开房间的一刹那突然伸出手,或许是想挽留这个有趣又令人尴尬的公子,又或许是想捉住自己那从指间悄悄流逝的另一个命运。
手指划过季笙腰间的时候,一个漆黑的牌子从季笙腰间滑落,季笙对此好像并未察觉。
舞姑娘上前捡起那个通体漆黑的牌子,一向淡定的脸上蓦然浮现出震惊的神色,久久地凝视着那个远去的身影。
此时五层另一个房间里,杨公子看到季笙后,整个人忽的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脸颊肌肉隆起,恨不得将牙齿咬碎。
“公子息怒,先让韩家帮着消耗他体力不迟,我们探查过了,那屋里只有两个人,苏似已经落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暂且忍忍。”身旁一个仆从上前耳语。
杨公子愤愤点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三层空中平台。
季笙掠过彪形大汉直接来到苏似身边,看见他像个王八似的趴在地上,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脚揣在他屁股上。
苏似嗷的一声跳起身,横眉正要发作,突然看见是季笙,瞬间又换上一副贱兮兮的谄媚表情,“老大,怎么样,我表现的不错吧。”
此时他正流着两行鼻血,样貌可笑。
“装死的本事确实不错。”季笙歪头,“这人真就那么厉害?”
他本以为苏似会说些套话敷衍,掩饰一下,但谁料苏似不屑一顾地摆摆手,一本正经道:“不厉害,其实赢下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是没那个必要。”
说完摆出一副大可不必的样子,冲季笙眨眨眼。
但是没那个必要……
你特么说的帮忙就是这么帮忙的吗?!
季笙震惊了,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认识苏似没多久,自己认知的无耻下限竟然被这人连番打破。
“卧槽!”小心也不知赞叹还是无奈,“我收回前面的话,这特么就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大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