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第一眼都看向了舞姑娘,一时惊为天人,只注意到了她绝世的容颜,并没有注意到她给季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公子很快镇定下来,略加思索,上前几步道:“既然舞姑娘在这儿,也就是说花满楼打算参与此事了?”
舞姑娘挥退了随从,独自一人留在屋里,自顾自走到一边的座位上,摇了摇头道:“奴家不知,奴家只是奉命行事,归还牌子。”
杨公子隐隐松了口气。
花满楼一事,是他用来制衡季笙的一件重要法宝,如果季笙只是被花家包庇那还有办法,怕就怕花满楼对此既往不咎,到时候任他如何能耐,也无计可施了。
破天荒不管闲事的花满楼竟然在里面掺和了一脚,虽然目前看来并未表明立场,但也足以说明这个人来历确实非同小可。
交还牌子的舞姑娘置身事外,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又回到了季笙身上,就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空当,同样一身红衣的花山衣偷偷向舞姑娘那边看去,舞姑娘以令人难以察觉的幅度,轻轻摇了摇头。
乔彬坐在楼梯上,远远看了一眼季笙手中的牌子,瞳孔瞬间缩小,以细不可闻的声音笑道:“这可有意思了。”
“给我看看!”胖子突然吼道。
所有人为之一愣,眼见胖子一脸焦急惶恐之色,对季笙大吼道:“把你手里那块儿牌子给我看看!”
季笙眉头一皱,把牌子紧紧握在手里,不悦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你给我看看,要是真的,我不收费用帮你们入籍。”
真的假的?季笙心想这家伙又是玩的哪一出。
这时苏似在一边悄声道:“老大,给他看看呗,反正我们也不吃亏。”
季笙思虑一番,把牌子扔给苏似,“你去给他,我看他就觉得烦。”
苏似满心欢喜地收下,提着在胖子面前一晃。胖子没有看清,心中一急伸手就去抢,结果苏似手腕一抖收了回来,故作惊讶道:“呦呵,怎么着,还想抢,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虫师了不起啊,你看人家杨公子都没你这么不要脸。”
一旁杨公子脸色难看。
胖子似乎对那块儿牌子颇为忌惮,又急于证实牌子的真假,被苏似这么一闹,左右为难,一张大油脸急的通红。
苏似似乎是心中不忍,把牌子放在手中让胖子看清,口中嘀咕着,“唉,你上辈子是不是我儿子,这辈子来讨债的,我怎么一见你这副模样就心中不忍,罢了罢了,拿去看个清楚,记得再投胎的时候别投畜生,最好投杨公子这样的,一表人才,关键是要脸而且脸皮厚,被人打脸都看不出来。”
一旁杨公子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没等季笙放声大笑,胖子瞪大眼睛看清之后,忽然从台子后面绕出来,对着牌子恭恭敬敬长拜不起。
季笙等人都觉得奇怪,回头看看舞姑娘,发现她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再回过头就看到了杨公子一张活见鬼似的表情,一手指着牌子,哆哆嗦嗦的。
“这牌子是你的?”
“怎么?难不成你看了一眼就变成你的了?”苏似哼哼,“刚夸你要脸,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杨公子退回一步,没有搭理苏似,直直看着季笙。
“虫使大人。”胖子长拜道。
虫使?
季笙心中好奇,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看这两个人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名字后面所代表的含义并不一般。
“虫屎?”苏似好奇,然后用兰花指捏着牌子另一只手捂住口鼻,满脸嫌弃的样子,“真恶心,不会是用屎做的吧?”
一直躲在后面的那月突然“啊”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众人回头,各自顶着一张满是疑问的脸听那月细细讲起。
当今世上,以虫师为尊。
虫师既是一种职业,又是一个群体。
在这个成分复杂无比的群体中,经过无数岁月的磨练和沉淀,有那么一小群的人,争锋而出,成为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太上长老,地位至高无上,如同羊群中的头羊,是整个虫师的顶点。
九位大长老,各自精通一道,在虫师中地位仅次于太上长老,同时也是虫师中最高的决策者。
再往下就是各个分部的领头人,以及数量繁多的虫师。
这些人地位超然,既需要人望,又必须拥有与地位相符的强横实力。所以历史上每一位太上长老,都是足以青史留名的九足虫师。
而这森严不可逾越的等级之中,有一个独特的存在,那就是虫使。
权力与九位大长老相等,却又可以独立于整个虫师之外,凭借自身意志行事,无关足数高低与经验深浅。
虽然没有明确的说明,但每一位入籍虫师都知道,每一位虫使,都有极大的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的太上长老。
“我靠,老大你这么厉害?”苏似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突然用一副认真的面孔对着季笙,“你到底是谁?”
我也想知道啊……
季笙心中万马奔腾,经过之前的讨论,他知道这块儿牌子并不像那个白衣人说的那样是虫师入籍的凭证,而是放眼整个虫师都可以排在前十的无上权力。
可是那个白衣人为什么要给我呢?还用这种方式,难不成是害怕我知道真相之后拒绝吗?
确实有这个可能。
那两个人到底是谁?同时认识花家人和东方家的人这一点并没有十足的说服力,而且相比起来,那月和她不是比我更值得这个牌子吗,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
难道是因为父亲?
季笙心中蓦然震动,感觉自己突然发现了一角冰山,而且还有更加神秘的东西深深藏于水面之下。
那两个人到底是谁?仅仅因为父亲的关系就给出这样一块儿牌子,他们与父亲,到底又是怎样一种关系?
“老大你是那个太上长老的私生子吗?”苏似问。
季笙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苏似天真地眨眨眼,结果被季笙狠狠修理了一顿。
“我也没想到,东方家相比虫师,对于医师一道钻研更多,所以当时我也没反应过来,抱歉了。”东方那月弱弱道。
季笙摆摆手,示意他无须在意。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他现在想起来,才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他转眼瞥向胖子,见胖子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后在一旁,和片刻之前对自己的态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虫使大人现在可要入籍,我马上为您办。”胖子道。
一张胖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季笙觉得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你是因为我有这个牌子,所以才给我们办入籍的对吗?”
胖子愣了,所有人都愣了,都不明白季笙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你刚刚还收我们一人一个金锭,现在还收吗?”
“不收了,”胖子赶紧点头,“不收了。”
季笙将牌子握在手里,做了个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动作,他面对胖子把牌子随手一扔,那块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虫使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滚落到了角落里。
乔彬坐在楼梯上,眯着眼睛无声地笑。
这小子,真有意思!
“那现在收吗?”季笙拍拍手,两手空空地问。同时伴随着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巨大压力,排山倒海般涌向胖子。
胖子汗如雨下,支支吾吾道:“虫使大人,您这是?”
“现在收吗。”季笙加重语气道。
胖子下意识往杨公子那边看了一眼,杨公子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多少。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虫使,那可是虫使的牌子啊?!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他有一瞬间的心灰意冷,觉得想出这一口恶气,恐怕是此生无望了。
“现在收吗!”季笙低喝道。
“虫使大人,您这不是为难我吗?”胖子都快哭了,“我哪儿敢收您的钱啊?”
“哦,是吗?”季笙默默去捡回虫使的牌子,摇了摇头,“如果你说收,而且还是两个金锭的话,我说不定还会选择入籍。”
“不过看你这样,进了虫师应该也没什么意思吧,走了。”
说完他竟然真的一个人转身离开,身影在门口一闪,就完全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花山衣与那月对视一眼,赶紧跟上去,临到门口,花山衣往舞姑娘那里看了一眼。
舞姑娘眼观鼻鼻观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这一切与她完全无关。
苏似站在屋子中间,慢悠悠地踱着步,一手虚握并不存在的纸扇轻敲手心,感慨道:“少年意气,一腔热血,还是个干净的心啊。这世道总是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溜须拍马当作通晓人情世故八面玲珑,碰到这样一个人,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有意思?”
他往楼梯上望去,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苏似挠挠头,有些尴尬地摊摊手,“得,说了半天,人都走了。”
然后他背着手,像只鸭子似的大步走去。
留下屋内杨公子与胖子面面相觑。
街上人多,季笙下意识地避开选了一条小路,花山衣和那月跟在后面,互相看看,又摇摇头。
他们从没见过季笙这样,一向温和善良的季笙,为什么突然就散发出如此骇人的怒气,甚至连他们两个都在心底隐隐害怕着。
“抱歉啊,那月,”季笙回头歉然道:“一时气不过,让我给搞砸了。”
那月摇摇头。他也不喜欢那个胖子,季笙这样做,虽然出乎他的预料,但也让他觉得心中踏实。
这才是季笙,这才是季笙会做出的事。
不知怎么,虽然脖子上还拷着枷锁,但那月觉得浑身上下都轻快舒坦。
“这个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我去求我奶奶,奶奶最疼我了,她一定会答应的。”花山衣道。
“行,那麻烦你了。”
花山衣对那月点点头,又看向季笙,粲然一笑。
季笙看着她,也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考不考虑加入虫师?”
几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刚刚那个坐在楼梯上的男人,正靠在路旁的墙上斜眼看着几人。
“我来给你们入籍,你们在帮我做事,如何?当然是平等的,你们不想帮也可以不帮。”乔彬道,“不用通过刚刚那个胖子。”
“你是不是觉得有我老大这个拥有虫使身份的天命之人当挡箭牌,你行事就可以肆无忌惮?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狗看主人?不对,是狐假虎威吧。”苏似不知什么时候赶上来道。
乔彬摇摇头,径直走到季笙面前,季笙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块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虫使牌子就被乔彬拿去,然后乔彬拿着牌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头也不回地扔到一旁。
“走,跟我回去入籍。”男人看着季笙,嘴角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