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笙用屁股想都知道苏似肯定是准备趁着夜色偷偷溜到那个祠堂去。
在季笙心里,这其实不失为是一个摆脱目前困境的好方法,但是十分冒险。
而且祠堂是人家寨子里的禁地,听说有重兵把守,这样偷偷溜进去,没被抓住还好,一旦被抓住,那真是百口莫辩。
屋里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在各自心中暗自权衡着。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两个小孩儿应声去开门,浓浓的夜色之中,村长不知为何去而复返。
“回去,别打扰客人休息。”村长摸着两个孩子的头低声说。
两个孩子看样子十分不情愿,折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了,临走时的眼神充满了留恋。
村长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关上了门,来到桌边重新坐下来,接着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村长又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有些难言之隐白天不方便说?季笙暗自揣测着村长来此地的真实目的。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可能。
苏似说过,依照村长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一定是对上供一事充满了不怨,因为他失去了自己亲爱的弟弟。
身为村长,却在这种事上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去不返,心中应该充满了自责与内疚。
不知为何,季笙突然觉得这村长当得有些令人同情。
在他内心疯狂活动的同时,其余人也各自心有所想,彼此都沉默着不说话。
屋外一阵风吹过,带着低低的啸声,吹得木门咣当的一响。
“嗝~”
一片安静中,苏似突然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儿。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苏似缓缓抚摸着肚子,脸上露出婴儿吃饱之后满足的微笑。
季笙无奈地看着他,听到村长不尴不尬地咳了一声。
“村长你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想拜托诸位帮忙调查一下这件事。”
说完村长一手扶着膝盖,深深叹了口气,“太久了,已经太久了,为了这件事,不知道失去了多少人的生命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几人听后互相看了看,那月问道:“那白天怎么不说呢?”
“说出来不怕诸位笑话,我虽然是个村长,但其他九位都是我的长辈,我自小不在谷里长大,是爹娘意外去世之后才接过村长这个位置的。虽然不是个傀儡,但一些重大的事,还真是没有决定权,惭愧啊。”
说到这儿,季笙大概可以猜出些许端倪。白天人多眼杂,这话要是放在白天说,免不了被一些安插在暗处的眼线听到些什么。
只是晚上也差不了多少吧,要是想对一个人实施监控,那还分什么白天晚上?
想到这儿季笙有些无语,不动声色地撇撇嘴。
他的这个动作被村长看在眼里,于是村长轻声道:“不打紧,这些天来,我经常在晚上拜访住在隔壁的丁先生,以钦慕虫师的理由,所以被人注意的可能性很小。那些人只会认为我是因为出于对虫师的敬仰才在大晚上的拜访。”
季笙点点头,暗自记下来有人在暗处监察的重点。
“对了,还有个事情,就是隔壁那个前辈,他实力高出我们许多,村长你大可以去找他帮忙啊?”那月又问道。
“这个嘛……”村长面露窘迫,有些尴尬地苦笑道:“那位先生,似乎,似乎不太喜欢这些事情,所以发现实际的情报与委托上的情报对不上的时候,就直接拒绝了,然后转为退治周围的危险。”
“其实周围也没什么危险,我们一寨子人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有什么避免不了的危险的话,早就搬走了。他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我是觉得有一个实力高强的虫师在这里起着威慑作用,‘那些人’即便是想做些什么也必然会有所忌惮,所以一直没放他走。”
季笙心说这的确符合那个丁理的行事风格,惜命惜得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对待自己的生命太过随便了。
至于那个丁理,几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看法。
“那也就是说,情报对不上这件事儿是真的咯。”苏似突然道。
村长稍稍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对,这件事是真的。”
那月听后显然有些丧气,这件委托是他一心想做好的,只是没想到过程竟然这般曲折,无奈之下,也不禁有些对自己的失望。
“委托是怎么委托的?我是说,是虫师来到你们这儿,根据这里的情况做的委托带回去,还是你们派人将这里的情况带到哪个分部去,在分部里申请的委托?”苏似道。
众人眼睛纷纷一亮。
对啊,情报对不上的原因其实就这么简单,无非是申请委托的时候出现的差错,或者路上出现的差错两种。
如果是派人去分部申请的,那找到当时去的那个人问清楚就可以了,而如果是被人带着情报去的,那一样找到人就可以了。
这件事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明了,现有的线索很明确地指出这件事不会是个恶作剧或是简单的差错。
怎么这个问题自己就没想到……季笙有些怀疑自己跟苏似待的时间久了,苏似把那个浆糊一样的脑子跟自己充满聪明才智的脑子互换了。
村长一边想,眼睛一边渐渐变得充满希望,“是之前有个虫师来这里取走的,对,是来取走的!”
“能记得是谁吗?或是有什么特征?”那月急迫地问道。
一种逐渐拨开迷雾见到真相的感觉从心底产生,季笙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抓住些什么。
“就,嗯?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是个男的,腰间缠着雾气一样的黑色飘带,面容,面容……”村长抱着头,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颜色,正竭力回想着那个虫师的样貌,却被未知的力量所阻挠。
嗯,事情简单了,这件事就是那个虫师干的,然后问题也来了,为什么呢?
一切的事情都有其目的,这个虫师很明显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村长忘了或者模糊了关于面容特点的记忆,可是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事方式反而进一步证实了几人的猜测。
可是为什么呢?
改变信息,能得到什么样子的结果呢,而这个结果必然是那个虫师想要看到的。
季笙不知不觉皱起眉毛。
没有啊,听那月的话说,虫师很少会接这种情报对不上的委托,就算是那月这样死脑筋的人,大老远来到这里,总结对比后也犹豫了,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既然都不愿意接,那目的能是什么……
仿佛一道闪电在脑海中疯狂流窜而过,季笙刹那间贯通了思绪。
对啊,让人不愿意接,就是目的!
下一刻他猛地站起,将凳子掀翻在地。
苏似看到他的样子,微笑着点头,转脸对村长说:“我们要准备休息了。”
村长狐疑地看向他,一时间不明白苏似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村长你赶紧回去吧,大晚上的,人都睡了,肯定没人去那个什么祠堂对不对,毕竟隐藏的那么神秘,就是想知道怎么去,也没办法啊。”
村长恍然大悟,点点头,立刻起身,“那就不打扰各位了,你说的对,祠堂确实是在个守卫森严的安全地方,像顺着往谷里深处走,尽头西侧的一处天然石壁裂缝当中之类的地方,是完全不可能的。”
说完就神色平静地出门去了。
苏似转过来,洋洋得意的一张脸,抱着吃撑的肚子扭啊扭。
月过半天。
不知何时天空布满了浓密厚重的乌云,将原本晴朗的夜空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明亮的月光被挡在云层后面,视线里一片昏暗。
山谷深长,寨子里主要的屋舍和人口都集中在谷口的地方。更加深处的位置不见日光,少有人居住活动,但也是隔一段就有驻人看守的放哨点。
想到这里,季笙突然很想知道一直沿着山谷走到尽头,会看到什么。
“老大,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躺着,”苏似一边爬一边埋怨,“要不还是让我回去吧。”
“少废话,快走。”季笙对这个心口不一的家伙没有丝毫的同情。
此时几人为了躲避夜晚值守的视线,选择躲在了位置更高的山壁上,好在山谷两侧山壁虽高,但并不陡峭,仔细寻找的话,还是有不少可以落脚的地方。
对身手矫捷的几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月一马当先,后面跟着个将行侠仗义引以为己任的花山衣,二人兴致勃勃往前冲,将季笙和苏似远远抛在了后面。
“花老大我能理解,你说那月怎么回事儿啊?他不是挺胆小的么,我本以为“小心翼翼”这几个字就是为了那月而生的,怎么,是让花老大传染的吗?”苏似整个人贴紧山壁,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一边低声。
“那月只是对‘产生肉体上的疼痛’这件事上比较胆小,其余的还好。”季笙想了想,“一会儿如果真有什么,你可要拉着他啊,我怕他对这件事儿太上心,等下看到什么会冲动。”
“老大你可真看得起我。”苏似不屑一顾。
“你说也挺有意思的啊,明明是个天生三足、自行认主的恙虫,偏偏寄生在一个怕疼的人身上,有意思,真有意思。”苏似喃喃道。
忽然脚下一滑,刺啦一声踢下去许多土。
苏似神色惶恐地一边拍着心脏大口喘气,一边扭头对伸手抓住自己衣领子的季笙笑笑。
季笙也笑笑,然后反手一个板栗敲他头上,“小点儿声!你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知道知道,偷鸡摸狗呗,不是啥光彩事儿,但我们也是为了正义啊。”
季笙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给他一板栗,忽然听到前面传来花山衣的声音。
“你们看。”
季笙眯起眼睛,越过花山衣的肩头,在一片黑蒙蒙中,看见了一道如同劈裂山体的巨大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