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谁?”
“上面的这两个名字啊,跟我认识的两个人一模一样。”穆螺把纸递到季笙面前,指着上面唯二的两个名字道。
季笙愣愣地接过来看了一眼。
俞远?秋白霜?
这两个名字......
“前辈您确定吗?虽然这两个名字不多见,但也有可能是您思念过度,把这两个名字当成了您朋友也说不定。之前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教我读书的先生对着我念叨其他人的名字。”
穆螺眉头一皱,“小子说什么胡话,当我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时间久了已经发癫发狂了吗?”
“那您从上面看出点儿什么来了?根据字面意思,这两人好像是反目成仇了,直到死也没解开误会,否则也不用这个人留下血书了。”
季笙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了,当时我拿到这张纸的时候,旁边有个人,脸上一道这么长的刀疤,狰狞异常,您认不认识?”
说着在脸上比了一个长长的刀疤痕迹。
穆螺仰起脖子,伸出一只手挠挠下巴,似乎想起什么,又自顾自摇了摇头,“不认识。”
“......”
季笙木了一会儿,整个人颓唐下去,就地一坐,托着腮长吁短叹。
“怎么了?心里有事儿啊?”穆螺跟着蹲下身,大大方方地坐在他身边。
“想办法回去呢。”季笙也不看他,心中暗自一条一条梳理着目前可以用的手段,突然发现没有了小心的帮助,自己现在除了一只剑虫,还有能看清黑暗的第二层眼睑,什么都不会。
于是更加垂头丧气了。
“你可以用用虫试试。”穆螺突然开口,眼角一瞥,是季笙看不懂的眼神。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既然我都在这儿这么久了,肯定把所以能尝试过的办法都尝试过了对不对?”穆螺一顿,接着眼中便出现了些许笑意,“你小子还年轻,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有些事我做不到,并不意味着你也做不到,虽然你比我年纪小。”
季笙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被穆螺这么一说,一时间饶是冰雪聪明的他也有些没有听懂。
“这么说吧,我因为触碰禁忌的原因,身上早就没有一只虫了,我想你也是一样,失落之地会对所以有生命的东西产生反应,既然有办法影响人类,那虫也应该不例外。”
“你既然能在这里安然无恙,而且也不像我这样因为触碰禁忌才被困在这里,那一定是有你独特的地方,你现在需要的是,找出你与众不同的地方。”
“其实现在除了一个‘不死病’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我,不比你强多少,如果你真的想出去,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如果没有但是的话......”季笙小声念叨。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穆螺并没有说但是,只是起身来来回回踱着步,像是在思考什么。
季笙想想,站起身来,右手一挥,一柄巨剑凭空出现,带着古朴的颜色,与周围繁杂苍白的花纹一比,显得格格不入。
一旁穆螺惊讶到失声。
怎么会?
在这个失落之地,这小子竟然还能用虫?!
“快,还有什么虫,接着用来看看!”穆螺急忙道。
季笙站在那里愣了片刻,有些歉然地扭头道:“没了,我现在还是一足虫师,就一只虫......”
穆螺:“......”
本以为看到自己这么垃圾,前辈应该是不愿意再搭理自己了,但是没想到穆螺仅仅眼神晦暗了片刻,转眼间绽放出充满希望的光芒。
他缓缓来到季笙身边,示意季笙将剑收起来,接着双手在两人面前的虚空中一抹,季笙只觉得仿佛有狂乱的风暴在自己身旁卷起,那些复杂的花纹瞬间活了过来,游鱼般跳动着,看得人眼花缭乱。
就像之前高悬天外俯瞰人间山河一样,那些凌乱繁琐的花纹渐渐有顺序地汇聚到一起,季笙这才看明白,他与穆螺这是在飞快移动当中。
“来了这么久,当然也总结出了些方便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你来到这里是通过的‘门’,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能够任意遨游整片大陆的快意洒脱。”穆螺微笑着说。
仿佛雄鹰翱翔蓝天,领略无尽的自由与天地浩大。
回过神来的时候,季笙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树,几乎可以比拟当时在捉虫地时见的那些参天巨木,无数线条框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里面还有着许多参差不齐的细节。
细节?
季笙一愣,眼前的不知名巨木是他从来到这个失落之地后,除了他自己和穆螺,唯一见到的有细节的东西,仔细看看,除了细节,好像还有些淡淡的颜色。
他突然反应过来,向四周看过去,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树木环绕的广袤森林当中。
放眼望去全是层层叠叠的森林,如果不是这个尤为巨大的树木长在这里,他几乎就要以为这里是大海了。
“前辈?”
“哈哈哈,”穆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采,“这里是大陆东北的森林,我那时候应该是在青州境内,不过不知道你们现在是怎么划分的。”
东北的青州?这里不是失落之地吗,怎么还有现实世界里才有的青州?
看他一脸想不通的样子,穆螺知道了他心中的疑惑,“我也是来了很久才发现,你不觉得奇怪吗,之前你明明能看到你朋友,但是却碰不到,也感受不到。而他们明明与你近在咫尺,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据我猜测,其实这个失落之地,是根据我们,额,你们现实世界投影出来的,现实世界里所有的东西,这里都有,只不过存在的形式不一样,有点像镜子的内外。有些不属于失落之地却碰巧进来的,就会变成你我这个样子。”
“顺便一提,我们刚刚来的时候,用的是我独创的‘神游’,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的厉害的。”季笙赶紧说。
穆螺听后显然很开心,有个能说话聊天的人在身边,可解了这些年来的苦闷,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在这个失落之地,像我们这种‘外人’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力量,刚刚来到这里的就是其中一种,你待的时间长了就会知道,属于本能层次。而根据我的发现,某些特殊的存在,在这个失落之地,也会保有原来的力量,比如说我们面前的这棵树。”
季笙抬起头,看着那些速画一样的线条,无风自动,微微飘摇,
仿佛一卷写意水墨画。
“真实与谎言之树。”穆螺说道,“在我那个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很久的一个东西,据说是因为一个巧合,一只吞噬了‘真实’和‘谎言’的转换虫,在寄生的时候因为体力不济,被这棵拥有攻击性的树反寄生了,所以这棵树成为了一个半动物半植物还半寄生的存在。”
“然后呢?”季笙话刚说出口,就恨不得赶紧捂脸。从来到这个地方以后,自己好像除了“然后呢”“为什么”“怎么会”之外,就没说过什么有意义的话了,不对,应该再加上一句“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然后?”穆螺迟疑了一瞬,“然后就上去,到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只在现实中见过一次,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是如果是真的,那这就是你可能逃脱这里的关键。”
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季笙却并没有觉得怎样,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穆螺说的话,注意到穆螺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于是低声问道:“那前辈您呢?”
穆螺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无所谓的神情,淡淡道:“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我是因为触碰了禁忌才被拉到这里的,本质上来说,是我自己的原因,如果不摆脱身上这个‘不死病’,即便是我离开这里,也会作为一种不被容许的存在再次被拉回来。可你就不一样了。”
穆螺对季笙笑着,不是之前那种“终于有人可以说话了可憋死我了”的欢欣鼓舞,也不是跟外人炫耀自己有多厉害后被表扬了的小得意。
而是一个普通的前辈,在意识到自己无法逃离死地之时,希望后辈能够活下去的真切的愿望。
“我的朋友们,我的家人,都早早地离开了,即便我回去,也没有等待的人。但你不同,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在等待着,他们对你的思念也会在冥冥之中保佑着你安全离去。”
看着穆螺平淡而此项的目光,季笙觉得鼻子有些痒痒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怎么莫名有些伤感?还不是生离死别的时候呢,不对,我压根儿就还没找到回去的办法啊......季笙内心略有些无奈。
他用力地点头,对穆螺道:“所以我现在该做什么?”
“爬上去,只有能驱使虫的人,才能让这棵树产生反应,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只有你能做的而我做不到的原因。”
季笙轻轻点头,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慢慢靠上那个由无数线条构建出来的看起来并不怎么牢固的大树。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在他触碰到大树的那一刹那,一个苍老悠远的神秘声音响起。
“......虫......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