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而来的河水被巨剑从中间割开，由两侧凝结的寒冰引导着流向山谷外围，渐渐没了动静，但更多的则是越过仿佛湍流中顽石一样的季笙，浩浩荡荡的涌向山寨大门。
第一波到来的洪水猛烈地冲击在坚固厚实的山寨大门上，激起漫天的飞沫，在无数嘈杂的声音当中，季笙听到了那些粗壮巨木互相挤压的吱呀声，听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他不由得担心那些已经不知在这里经过多少年了的大木头会在洪水的攻势下悄然崩碎。
好在片刻后大门撑住了。
季笙长舒了一口气，瞬间就感觉到从手中巨剑上传来了无可抵御的巨大力量，只能重新鼓起全身的力气，去在洪流中开辟出一道道路。
洪水接连撞在山寨大门上，澎湃的力量也源源不断地通过巨剑施加在季笙身上，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对抗，却仍然在洪水的冲击下节节败退。
地面上瞬间就出现了两道仿佛犁出来的深深的沟壑，瞬间又被洪水淹没了。
花山衣双手搭在他背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仍旧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半分作用。
一道电光闪过，季笙听到来人的声音之后，心中松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问道：“搞定了？”
“村长已经带着老幼去山谷上面去避险了，一些青壮年说要帮忙，去抱了一些木头正在在加固大门。”那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
季笙摇了摇头。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这种决堤的洪水某种方面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天灾，绝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
而且刚刚这一波只是“开路”的第一波洪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被前面的树林和岩石层层阻挡，失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力，仿佛强弩之末。
等到后面道路畅通，天降暴雨加上洪水，已经濒临破碎边缘的山寨大门是肯定撑不住的，到时候不说能不能加固的问题，恐怕在低处的所有东西都会被洪水卷走。
季笙抬起头艰难地瞄了一眼，发现才不过几瞬的功夫，花山衣耗尽全力凝结出的坚冰几乎全都被洪水冲走了，此时只剩下自己手持一柄巨剑站在湍流不息的洪水当中，格外的无力和渺小。
“苏似呢？！”
“他还在砸石头，挡在上游中央的那块石头有谷口的一半大，把通往下游的路全部堵住了，不把它打碎了，后面上涨的水都会涌到这边的山谷里来。”
“砸了多少了？”季笙咬牙大吼。
“没砸多少，他下去第一脚就没站稳被洪水冲下去了，还是我把他捞上来的。”
这傻逼砸石头用脚？
季笙一阵无语，心想苏似这家伙是不是又在阳奉阴违。
突然间手上传来的力量陡升，季笙一个不稳，险些就要摔倒被洪水吞噬。
那月眼疾手快，一手季笙一手花山衣，双手拎着就化作一道闪电，高高跃起，在一侧的山谷坡上，站住了脚跟。
几人眼前，是漆黑的洪水翻涌，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白色的浪花。
季笙四肢无力，只能狠狠盯着那涌过来的一波洪水撞在山寨大门上，却无计可施。
哗啦。
洪水撞击在大门上，溅起了四五人高的水花。
在三人的一番提心吊胆之后，摇摇欲坠的山寨大门又撑住了。
季笙抬腿就要走，却一个腿软跪倒在地上。
先前他一番不计后果的莽撞，虽然没耗费掉全部的源气，但在洪水的冲击下，体力早已经见了底，此时整个人都在颤抖，伸出手颤巍巍的想要爬起来，却都失败了。
“你疯了？”花山衣连忙把他托起来，“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说的就是你，你再敢乱来信不信我到先生那里告状去？！”
她眼睛红红的，隐隐闪着泪花，看得季笙心头一软
“我没事的，我想到办法了，你和那月先走，我只要能撑到苏似成功就可以了，你们一人去帮着疏散村民，一个到苏似那里去帮忙，我只能撑一会儿，你们行动的越快，我这里就能早一刻解脱。”
花山衣认真道：“真的？”
季笙点点头，“真的，不骗你。”
花山衣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往山寨方向跑去。
看着一袭红裙逐渐远去，季笙暗暗送了一口气，一边的那月刚刚要走，却被他一手拉住，“帮个忙，腿软了。”
那月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没问题。”
“速度太快我掌握不好时机，在你觉得差不多的地方提前跟我说。”
“那你恐怕不用上去就要松手了。”
两人相视一眼，笑了起来，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忽然放松下来了，就像来时走过无数山头看过无数绿水似的轻松。
那月像之前提着苏似一样提着季笙的裤腰带，看着面前翻腾汹涌的洪水，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
“你也不害怕啊？”
“救人啊，害怕什么，”那月并不看季笙，脸上也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爷爷说了，救人是天大的事，这时候无论你遇到的是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会给你让道。”
季笙心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忽然脚下一空，那月提着他腾空而起，季笙一时还适应不了这种电光般的急速，只觉得眼花缭乱的，心中估摸着差不多了，突然大喊一声，“到了。”
那月默默点头，双手用力把季笙甩向天空，自己则顺势落到另一边的山壁上，右手一搭，整个人翻身落地，再次化作一道电光离去。
季笙身在空中，目送走一个不留神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月，定了定神，再次握住巨剑。
此时他正身处整个山寨大门的中轴线上，离着大门有七八丈的距离，手腕一翻，双手握住剑柄倒插而下。
巨剑刺破洪水深深扎入土中，在季笙源源不断的源气注入下，不断地膨胀变大。
“喝啊！”
季笙双目尽赤，用尽所有的力量将巨剑变大再变大。
一道锋利古朴的黑影在夜空下缓缓升高，宛如扎根一般钉在山寨大门的前方，像一座守护的高台，用自己坚固厚实的身体，阻挡住滔滔不绝的洪水袭击。
疯狂一如面前的洪水。
“真是个傻小子，怪不得配傻丫头。”小心嘀咕了一句，显然也是拿季笙没办法了。
季笙没有多少手段，用的都是最简单的方法，既然有石头可以将河水改道，那用同样的方法，也可以把洪水挡在山寨外面。
他要用可以变大的剑虫挡住整个山谷口，让所有的洪水都绕道而行！
只是变大后的巨剑依然不够巨大，离着填满整个山谷口更是差得很远。
虽然略有成效，但仍有大片的洪水绕过巨剑流向了后方，流向了山寨的大门。
“小心！帮我！”
季笙一声怒吼，但并没有感觉巨剑有继续变大的趋势，他知道这是自身的不知所造成的局限，仍旧咬着牙苦苦支撑。
“喝啊啊啊！”
一声声怒吼从他喉咙中喷发出来，带着无尽的强烈执念，似乎是打算拼了自己的命也要保护住整个山寨。
小心看着他这样，无能为力，虽然它可以给季笙各种各样的帮助，但一旦关系到季笙自身的源气和足数，饶是小心也无能为力。
突然，季笙胸口处猛地一颤，仿佛里面有一柄沉重的大锤狠狠锤打在心上。
紧接着一片古朴的金属色在他胸口的位置闪烁，慢慢向着四肢蔓延过去，像是乔彬的金镀一样，片刻之后，他身上一寸一寸的皮肤都散发着这种充满金属色泽的光彩。
与此同时，在这些金属色覆盖的地方，季笙渐渐感到一股生涩迟滞的触感，仿佛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动作单调枯燥的木偶，没有一丝灵活的感觉。
“蜕皮了！赶紧放开手！找个安全的地方准备蜕皮！”小心大喊。
蜕皮？是一足生二足的蜕皮吗？
在这个时候蜕皮？
这些天来，他做梦都在想着升足的事情，但就是这梦寐以求的升足，却在最不该来的时候来了。
季笙脸色看不出任何表情，暴雨打在他脸上，像打在坚硬的磐石上，激不起任何涟漪。
“帮我压下去！”
“什么？”小心吃惊地反问道。
“小心，帮我压下去，我知道你做得到，我现在没空蜕皮！”
怒吼声盖过了洪水、暴雨的嘈杂声，在心里回荡。
“靠！我特么也真是信了你个鬼了！”小心大骂一声，然后季笙看到自己全身的金属色都在成片地缩回到心脏的位置，他重新恢复了普通的肤色，也恢复了灵活自如的身体。
“之后你说什么都听你的。”季笙抢先在小心爆发前说了一句，然后再次豁出全力握紧巨剑剑柄。
一丝丝最后的源气被注入到巨剑里，而巨剑却毫无变化。
就在季笙全力以赴将巨剑填满整个山谷口的时候，一声镜面破碎的声音从他而后传来。
经历过蜕皮和抑制蜕皮后，季笙整个人已经到了脱力的边缘，他用仅剩的一点意念，想明白了这声音的源头，心中一颤，然后重重坠落下去。
是吗？是我的源气不够了，所以水镜也支撑不下去了吗？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而下，漫天的大雨瓢泼而下，落在他脸上，让他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是吗？原来我这么弱啊，既保护不了无辜的村民，也拯救不了投脾气的前辈，甚至连好好见他最后一面都做不到。
一股股无力感和绝望从心底蔓延开，将他层层包围，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冰凉的，无尽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将他吞噬了。
源气耗尽体力也耗尽的他，眼前一黑，双手从剑柄上自然松开，就要坠落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的腋下，随着这一托，似乎有充沛的活力注入到他的体内。
季笙已经开始失神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不禁好奇的回头。
看到了一张笑嘻嘻的脸。
“前辈，您这是……”
在季笙瞳孔的倒影中，穆螺从水镜中伸出来一只手，托住了他，而从穆螺伸出手的地方，有狂乱的风暴肆虐，沛莫能御的吸力从镜中传来，似乎是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穆螺重返世间。
“我来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