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秋雨绵绵。
山路上,远远行来一位少年。
他斜背一个黑色包裹,腰间别着两个葫芦,一青一黄,青色葫芦上有片片桃花,撕破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截青藤来。
这人正是辰天,绵绵秋雨格外温柔,并未湿透他的衣服,只在额间发丝上留下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细水珠。
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太过惹眼,被他收进了包裹里,虽说荒山野岭里大多是未开明智的野兽,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从荒草山林里突然跳出一个强盗来。
青色桃花酒壶色泽太过艳丽,他本也要收进包裹里的,只是在拿酒喝的时候显得不够自在潇洒,因此仍旧挂在腰间,打算到了城市后去买些细麻绳缠绕起来。
半月前被清平从狼界扔出来后,辰天又在山神庙中过了一夜,次日才继续赶路。这半月行来,路上人家渐多,夜晚辰天大多借宿在人家,因此没有再遇到稀奇古怪的事情。
那日在狼界之中被狼妖砸中,受了颇重的伤,不过少年年轻,这半月以来,后背受的伤早已经好了。他将山神庙中遇到白璐璐、狼界一行的前因后果仔细想了一番,得出白璐璐一直在捉弄他的结论。
狼界里清平展示出来的法力修为如此高深,哪里需要他帮什么忙。只是他想不通何时得罪了这位性情善变的小狐妖。
因此,他对白璐璐心存了些怨气。
不过,青色酒壶里的桃花酿每喝一口便有一口的暖意,白璐璐也并无害他之心,怨气渐渐也就消散了。而且他惊讶地发现,青色桃花酒壶看着虽小,里面的酒却好像倒不尽一般,半个月来,他少说喝了有两三斤,可酒壶依旧是满的。
虽然他不知道其中玄机,但酒壶肯定是个宝贝。辰天心想无功不受禄,下次再见到白璐璐时,定要还给她。
掐指算算日子,离开南阳城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的经历,倒比他过去十四年的经历都要离奇精彩。少年俊俏的脸上,青涩稚气褪去许多,日益坚毅起来。
在南阳城时,辰天是书摊子的常客,最爱读游侠儿闯荡江湖、惩奸除恶的故事。
少年热血,对一袭青衫、一把长剑、一壶好酒、快意恩仇的江湖向往不已。
如今,他好歹也算是个游侠了,虽说只在腰间挂了酒壶,也没把像样的剑,但已经隐隐有了某种快意。
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关于修行。
他早就明白,若想快意恩仇,只拥有一腔热血是不够的。所以从小他便苦练拳脚功夫,锻炼体魄。只是见了清平一剑破十六狼妖重骑后,他意识到自己这点拳脚虽然在人世间也算不错,但面对修行中人时,几乎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此次去江南州,他是要去踏那条修行大道的,可如今对修行是什么他都不知道,眼看江南州日益临近,心里不免有些急切。
山路行走枯燥,默诵经书成了他消遣的手段,这一月以来,他少说也背了千儿八百遍,早就将其烂熟于心。
临别时李安告诉他经书有助于修行,可这一月的诵读并没有见到什么效果,经书中也没有记载关于修行的任何内容,甚至封面上连书名也没有。
不过他也不气馁,也不怀疑李安的用意,每日仍旧诵读三遍以上。
到了山顶,绵绵秋雨停了下来。山间有雾气,不过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山脚下有一座城市。
“想必这就是烟岚城了。”
从先前遇到的一户人家口中得知,过了这座山后有座城,因其全年有一半的时间都笼罩在烟雾中,故名烟岚城。
辰天有些想念城市的熙攘热闹,因而脚下加紧,希望能赶在天黑前到达城中,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他刚下至半山腰,突然从小道两旁的草丛中跳出两个持刀的大汉来。
这山中草木极深,两个大汉穿的又是灰色布料做的衣服,往草木中一藏身,若不细看,确实难以发现。
辰天哪里会料到有此一着,毫无防备,着实吓了一大跳。
其中一个大汉瓮声瓮气说道:“小……小子,天堂有路你……你不走,地……地狱无门你偏......偏要闯进来,把钱……钱财留下,大爷饶你不……不死。”
原来是拦路的强盗,这次真是打劫了,想起半月前白璐璐说要去打劫狼妖的商队,辰天苦涩一笑,心想莫不是风水轮流转,今儿轮到他头上了?
他也不慌乱,先摸摸他们的路数再说,于是抱拳说道:“二位大哥,我是乡下去烟岚城投奔亲戚的,你们看我小小年纪,身上哪会有什么钱财,还请二位大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来日必当报答。”
这一个月行来,辰天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头发多日没有梳洗,乱蓬蓬的像把荒草,只有脸较为干净。
这模样,比他在南阳城的时候更像小叫花子。
先说话这位大汉握刀的手有些松动,另一只手不自觉挠了挠脑袋,看向另一位大汉,拿不定主意。
另一位大汉却是冷哼一声,说道:“乡下小子哪里有你这样的口才,休要骗我们兄弟,识趣的,赶紧把钱财交出来,饶你不死。”
说话这位大汉倒是不笨。见没糊弄过去,辰天握了握拳头,先发制人,先攻说话不利索那位。
一拳打出,大汉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被重拳打在胸口,一下子摔在地上。
辰天始料未及,他见这二人体型魁梧,以为是个中高手,因此出拳极重。
“范二!”
另一位大汉见同伴被一拳打倒,大叫了一声,随即握着刀迎着辰天就砍了下来,辰天侧身躲过,一脚踢在他的腰上,大汉一个踉跄,也摔了出去。
“范大!”
范二见大哥摔了出去,也大叫起来,不过胸口太疼,尝试了几次,没能站起来。
辰天不禁好笑,原来是两个夯货,靠体型大吓唬人的。
不再理会这二人,辰天准备下山。
就在这时,一位穿锦衣、脸色苍白的公子突然出现,骂道:“范大、范二,你们嚷嚷什么,不要命了,敢坏了爷的兴致。”
顺着锦衣公子出现的方向看去,辰天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有几间茅草盖的房子,只是被几颗大树挡住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范大和范二挣扎着站到锦衣公子身边,范大捂着腰,指着辰天说道:“爷,这小子不肯把钱财交出来,还打了我们。”
范二补充道:“对,是……是他。”
锦衣公子看向辰天,见其是个少年模样,踹了二人两脚,怒道:“两个废物!连一个小屁孩都对付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看爷怎么收拾他。”
锦衣公子走向辰天,问道:“是你打伤了我的护卫?”
辰天点了点头:“是我。”
锦衣公子拿过范大手中的刀丢到辰天面前,说道:“你自断一臂,我就放过你。”
辰天觉得好笑,在南阳城时他也经常见到富家公子的这种做派。原来无论是哪个地方的人,讨厌起来的理由都是一样,毫无新意。
锦衣公子看见了辰天的笑,也清楚地看出了其中的嘲讽意味,他怒道:“你在笑什么?”
辰天看着他,笑道:“笑你啊。”
“我笑你......”
锦衣公子愤怒到了极点,口吐不善,一脚踹出。只是他的脚刚抬起,话没说完,就被辰天一脚踢中,腰间更是被拳头砸断了两根肋骨。
“啊......”
锦衣公子撕心裂肺的痛叫声在山间骤然响起。
辰天在锦衣公子身边蹲了下来,冷冷说道:“幸好你没说出那个字,不然小爷打断你的所有肋骨。还有小爷忘了告诉你,在家里时小爷经常干的事情之一,就是打你这种没脑子的人。”
范大和范二已经吓傻,愣在原地,他们没想到一个小叫花子竟然那么凶残。
辰天转身离去。
路过茅草屋时却听见了女孩子的哭声和含糊不清的呼救声,他对这些富家公子的做派极为清楚,进屋一看,果然发现屋中铺满茅草的地上躺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女。
“救命,救命......”少女见辰天进来,含糊不清叫道。
辰天握紧拳头,暗骂一声:“畜生!”急忙上前救人。
少女哭花了脸,手脚都被绑着,嘴里塞了团布,胸前的衣衫被扯开,露出一抹稚嫩的雪白,下衣凌乱,并未被撕扯开。
辰天再暗道一声:“幸好。”
辰天忙别过头去,拿掉少女嘴中的布团,解开她手脚上的绳子。
少女手脚解脱,不再哭了,慌忙整理好衣衫,抹掉脸上的泪痕,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走向屋中的木柱子。
辰天怕她寻短见,忙挡在她身前,说道:“姑娘,别,别想不开。”
在南阳城时,辰天见过清白被玷污的女子,她们性如烈火,求死意愿十分强烈。
少女抽着鼻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不会的。”
辰天还是不放心,依旧挡在少女的面前。
少女抬起头看向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真的不会的。”
辰天这才让开路,不过神经紧绷,做好随时拉住她的准备。
少女没有撞向柱子,而是在柱子前蹲了下来,辰天这才看见那里有个背篓,地上散乱着几株刚采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