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敲了,别敲了烦死老子了。”石室中不大的窗户透过和煦的阳光,却驱散不了满屋的酒气。张正航把脑袋死死的盖在被子里,企图遮住耳朵免得阵阵钟声扰他。
当然这一切都是徒劳,钟声不大,却可以透过窗子被子穿进他脑子里,他一时不起,钟声一时不停。
张正航一把扯开被子,脚刚刚踏到床下,一下子又缩了回去。满地的酒壶碎片扎了他一脚,痛的疯和尚只哼哼。
“思过就要有个思过的样子,早要闻钟而起,日暮闻钟而息,这是规矩要遵守的。”凤棠打开石门进来,手中提着冒着热气的竹篓。
“敲钟也要有个停吧,你这从一清早就敲,敲了快半个时辰了还不停。你这不是叫醒人,是烦醒人。”张正航没好气的扣了扣耳朵,手却是诚实的伸向凤棠手中的竹篓。
不过未能如愿,凤棠把竹篓藏在身后,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张正航尴尬的收回手,放在另一个耳朵上扣了扣,拿出手指往地上弹了一坨不可名状的东西。
“这座山只有你我二人,我要管教的也只有你。所以你不起,我就会一直敲醒钟,敲到你起来为止。不过作为你起晚的惩责,早饭已经没你的了。”小和尚拎着扫帚,清扫起不大的石室。
不久,石板地再无一丝尘毫。这时小和尚打开竹篓,里边不是张正航所想的吃食,而是一帕抹布外加盆热水。
“你要仔仔细细的擦干净这里,不然,午饭还是没得吃。”凤棠把水和抹布递给张正航,说完后就向石室外走去。
张正航拿起抹布胡乱擦拭了几把脸,就又盖上被子,继续做他的皇天大梦去了。
“烦死了,真当老子听你的呗。”嘟嘟囔囔,满是不屑。
结果中午,石门一点要开的动静都没有,当然,张正航的午饭也是没有的。
摸了摸饿的有些干瘪的肚子,张正航有些郁闷。其实饿还是勉强可以忍忍的,但是石桌上壶里水也不剩半滴,再加上昨夜喝了不知多少的酒,身体不免感觉有些烧心。
偶的瞥见那盆早上凤棠叫他用于擦屋子的水,疯和尚陷入天人交战。不过也没想多久,张正航端起这盆水咕嘟嘟喝了下去,喝了个精光。
“甘水如酒,醉人心脾。渴了有水,也就比酩酊大醉来的少些味道,不过也让人开心,开心啊。”张正航边喝便扯着嗓子向外喊着,结果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看谁能磨的过谁。”疯和尚撇了撇嘴,盖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早晨继续被钟声敲醒,当然还是么得饭吃。中午,晚上也一样。
张正航此时也有点反过味来,他在外面有吃有喝,自己肯定熬不过他,白白饥着渴着,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但擦屋子的水已经被他喝光了,抹布干干巴巴的没丝毫水分。不过屋子是干净的,只是积了灰尘,还算整洁。
张正航拿起扫帚胡乱扫了扫就拉动门上的铃铛,又跑回去叠好被子,飘身坐到石凳上。
不久,凤棠打开石门走了进来。张正航觉得他似乎瘦了些,第一次见面本来挺合身的袈裟,此时显得有些宽大。
张正航一脸谄媚,笑嘻嘻的对凤棠说:“凤山主,小的已经尊您嘱托,把屋子擦的干干净净明明亮亮,您看看……”边说边往他身后撇,不过没有他想看见的竹篓,仅仅一张纸在凤棠手机攥着。
凤棠也没多看屋子,只是把纸放在石桌上。“我还是那句话,思过要有个思过的样子。你要在禁闭期间遵守此上几条,不得有违,否则……否则你还是没饭吃。”小和尚言语透露着不容置疑,不过张正航隐隐听得出商量的口吻。
疯和尚拿过单子瞧了瞧,纸上歪七扭八的写了几条,以张正航的眼光来看,自己就是第一天写字,也不可能写出如此可以用丑陋不堪形容的字体。
写的字真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张正航把纸贴近自己的眼眶,一字一句认了起来:“第一……要闻钟而起;第二,要洁净禁闭室;第三,不得喝酒,戒荤腥;第四,协助凤棠整理残卷,熟悉职责……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凤山主?”
凤棠听完点了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先只想到了四点,以后若是有加的,我再添上去,再让你答应便是。”
张正航不禁哑然失笑:“凤山主,我就算嘴上答应了,做不做还是我一念之间。我今天答应了,吃了饭喝了水,明天如果还是我行我素不管你这一套,难不成晚上你在那这张纸在让我认一遍同意一遍?那我不把你当成傻子就怪了”
凤棠没吱声,想了想说道:“昨天之前,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有一个我相信的人说他了解你,说把你当一个读书人,最标准的读书人就行。”
又指了指那张纸:“读书人一诺千金,更别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读书人。你要是说认了,我真的信你能做得到。”凤棠说道
“说什么疏狂最是读书人,其实不就是臭读书把自己叫的好听。你不论去哪个青楼问问,没个姑娘不说最是读书人负心,骗钱骗人。满嘴仁义道德忠义仁礼,都是谎话的。你说的对,我做过读书人,所以我最懂他们了。”张正航摔开那张纸,重新躺会床上不在说话,脸上浮现出沉湎之意。
“你再想想呗,想好了再告诉我。反正我告诉你,我相信你的承诺。”凤棠回头走了出去,合上了石门。
在凤棠合上门的一瞬间,隐约听见了床上躺着的张正航似是警告,似是呓语的声音传来:“做个读书人好,怎么会上泰巍当个和尚呢?而且你记的,我现在是个和尚,而不是你嘴里的读书人。所以别信我。”
后边的半句话,凤棠因为关上了门,没有听到。其实张正航的后半句话,也没想让他听到。
“信我的,不是死了,就是过的很苦很苦。骗我的,过的都很好,男和女睦,过的真让人羡慕。”张正航又想喝酒了,可他现在没喝酒,又想睡觉了。“哪些欺我骗我的,过得好就算了。可对我好的,怎么就这么苦啊,为什么啊……”
大梦如醉,可能这句话才能说的清为什么泰巍山总有一个睡不醒的和尚。
张正航始终不觉得曾经意气风发,桀骜疏狂的才子变成如今破衣烂衫邋邋遢遢的样子有什么可惜的。他觉得,只有自己努力活的比那些他亏欠的人活得还差,才能稍微偿还的起自己背过的债,对他而言再也还不清的债。
“债多不嫌愁,早死早超生,早死早上西天,早死早见佛祖早修他个立地佛陀。”
“死了,总不能让死人还债吧。死了就消了算了,好么?”张正航似是哀求着,有谁听到,都会没来由觉得他好可怜。
没酒喝,醉不了,就睡过去算了,总没有醒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