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铸绕着刑嶽山转了半天,一无所获。山上除了树就是树,连个人行走的道路都没有。一路上见过不少禽鸟,似乎从未见过生人,胆子大的鸟还敢飞上来站在张良铸身上,更有甚者用尖尖的喙啄他。一开始张良铸一心找路没顾得上管它们,结果越聚越多。落在张良铸刚换洗的衣服啄出来几个洞,张良铸实在被烦的不行,抽出肋下剑鞘哄走身上的鸟,禽鸟被惊到,一下子跑干净,四周又恢复静悄悄的气氛。
只剩下一直黑眼珠白羽毛鸽子站在树上,歪着头看着张良铸,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叫声。
张良铸刚开始没注意,挥开鸟儿飞走时掉满空中的羽毛,才看见藏在高大树木中间的白鸽子。
警觉的四处张望,确定四处无人。张良铸向鸽子招了招手,鸽子张开翅膀飞落张良铸的肩头。
鸽子嗓子里咕咕的声音越来越大,张良铸伸手放在鸽子喙下。不一会,鸽子张开嘴巴,吐出一张纸条。
张良铸嫌恶的用食指中指夹住纸条,在空中晃干之后才打开。纸条上金色字体十分明显,不过很小,不认真看瞧不出所以然。
张良铸举起纸条,阳光透过,废了半天劲才看清上边记录的字体。
“朝内局势诡谲,家主久日未等到讯息,择日上山亲自主事。此事先对正航隐瞒,待家主亲自主持。”
看完以后,张良铸又把纸条塞回鸽子的嘴里。鸽子脱下纸条,眼珠由黑变红,张开翅膀慢慢悠悠的飞走了。
其上,一只老鹰一直紧盯着鸽子。这可是泰巍山难得的美味,虽然不够它塞牙缝的,却也可以当个餐前甜点祭祭五脏府。
一口把鸽子叼进嘴里,囫囵吞下,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盘旋转走。
没成想,老鹰的肚腹逐渐胀大,痛的直接晕厥过去。巨大的身躯极速向下,一条血红色的身影从老鹰肚子里冲了出来,飞在空中。
老鹰开膛破肚,掉落在张良铸脚下。
年轻剑客抬起头,看见被染成血红色的鸽子飞的更高,钻入云层不见踪影,不一会又从云海中落下,飞在低空,羽毛恢复原来白如雪的眼色。
“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个鬼东西,活该死的这么惨,还是个饿死鬼。”说完,一脚踢开,整好踢进刚才随手挖出的坑里。
细细寻思一会,张良铸很是头疼。因为自己办事不周,需要家主亲自上山解决事端。第一次出家办事就碰上个硬茬子,也不知道如何给家主解释。
“算了,既然家主决定上山,此时也就告一段落。兄长还是自求多福吧。”想到此,张良铸不禁幸灾乐祸起来。自己肯定会很惨,但怕是张正航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骗的了自己,真以为能与张家抗衡呢?天方夜谭。
不禁又想起刚才的场景。本自比老鹰自由翱翔,看见好东西忍不住出手抢夺,可惜在自己手里捧不了多久,又要乖乖还回去,否则不比刚才老鹰的下场好多少。
“也是,家主还是舍不得除掉你,当然,我也舍不得你这个哥哥。”张良铸无心在寻觅风水宝地。刑嶽多是水木灵气,而铸剑师最喜欢的火灵气半点寻觅不到,经过几天的观察张良铸发现还真就如凤棠所说,灶台是火气最浓烈的地方。
总不能真把灶台毁了,重新造个剑炉。不说凤棠不一定同意,自己也没脸开口真在靠山大佛里弄一个剑池。
悻悻然往靠山大佛走去,寻了半天,啥都没找到,真就刑嶽山几日游,看风景来的。
不过接到家主的指示,张良铸豁然轻松。既然家主下定决心要张正航回家,他这个和尚是当不成了。回张家之后,有的是时间与张正航切磋技艺,自己就盯着他,他若是练一剑,自己就要练十剑。勤能补拙,自己终究不会比张正航差。
“张家大事,还是要靠家主一肩扛下。”心中暗自感叹,只希望自己快快成长,作为最被看中的那一批三代子弟,张良铸终究要扛起自己那份担子,起码能让家主不那么分心。
初代张家家主子侄辈百十余人,结果家主力排众议培养非嫡非长的现任家主为继承人。现在一看,实在是再明智不过。因为这个男人要比初代家主更狠更决绝,也确实让张家走的更快更好。
以前每一个张家人都会被归到乱臣贼子的一排,出门都会被唾弃背负骂名。而现在一洲皇朝海内,除了有心之人无不尊张家为儒家长道,屈指数来如此转变距张家声名狼藉之时不过几十年而已。
青年掌家成为家主,如今步入壮年,功成名就这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张家家主对家族,对王朝的无上功劳。包括张良铸以内的青年一代,都视他为心中榜样,他所说所做,远比皇家圣旨来的管用。
纵使泰巍山高水深,又有高僧护佑。可既然家主下定决心带走张正航,怕是连哲远亲手拦阻也不管用。
回到靠山大佛,刚见到张正航就对他说道:“哥,收拾下东西吧。”
没成想张正航二话不说就回房收拾行李,不一会就拎着一个包袱走出来。
“哥,你想通了?”张良铸一脸惊喜
“什么我想没想通,你不是要跟我换屋子么,床铺被褥我睡你的你睡我的就行,都是男人不用在意这么多……桌子上的杂物你看着整理,有用的留下没用的扔了就好,哥哥都留给你了。”
“不是,我没想跟你换屋子,兄长误会了……”
“那你叫我收拾行李作甚,没事找事。”张正航气的狠狠锤了张良铸一拳,转身又拿了回去。
“其实,兄长是知道我什么意思的,何必装傻。”
张正航并未理会,走进房间。张良铸就堵在门口,等着张正航出来。
屋子里稀里哗啦传来物品摆放的声音,不一会张正航走了出来,面无表情。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张良铸抱着肩膀说道
张正航抬起眼皮看了看他:“这件事,不应该对我保密的么,为何要告诉我。”
“自知瞒不过,就不想瞒了。反正都是兄长猜出来的,我并未吐露一个字。”张良铸神态轻松,平静的说道。
“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颇有我的风范。”张正航忍不住笑了一声,很快收住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你接走,还是早点准备比较好,省的麻烦。”说完,张良铸回房拿出包袱,打开取出一件淡青色书生长衫,递给张正航。
“……他也与你好久不见,你起码样子不能比走的时候差。人靠衣服马靠鞍,穿好点看着舒服多了。”
“是么,我真能走?”张正航轻声一笑
“家里早已不怪你了,当真可归。”
张正航如同看笑话一样看着张良铸:“不怪我?但是我还是没原谅他们就算他们大发善心原谅我这个废人。”
顺手接过青衫说道:“衣服不错,放在山下能当一大笔银子,你小子也不枉我看中你一遭。放心,这家里我还是挺喜欢你小子的,有前途,你大有前途。”
说完,张正航走出靠山大佛,似乎朝山下走去。
下山之前,张正航找凤棠要来让他代为保管的剑鞘,说是要用一用再还给他。
破天荒的打了一大盆热水,好好洗了个澡把自己清理干净,换上青衫。又从马棚借了一匹黑鬃白马,说是有事出山。
管马的和尚虽然奇怪疯和尚怎么这样一副打扮,却还是挑了一匹最英俊的马给张正航领走。
“多谢师傅,不就完璧相还。”张正航弯腰拱手,书生礼谢过管马和尚。
和尚浑身不自在,弄不清眼前这个和尚中了什么毒,四处抽风。
翻身上马,青衫后摆还在空中飞舞,张正航一夹马身策马向前,青衫漂浮在空中就在没有落下过。
下山,一人一骑下山。
绿鲨鱼皮剑鞘与青衫格外相配,淡绿色与靓绿色相辉交映,衬得张正航格外英俊潇洒。
骑着马的书生,不缺英气,更不缺书生意气,儒雅风流,扬鞭于大道,人人侧目。男人羡艳女子倾慕,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就是头顶上光秃秃没有一根毛发,与佩剑书生长发高束的样子有所出入。
就这样,张正航在山下策马跑来跑去,白马也可能在山上憋久了,撒花跑了个尽兴。张正航也并未阻拦,任由白马肆意奔跑,路过商铺店贩,路过酒楼茶馆,路过衙门书堂,路过朱门华府……
山下的镇子不小,也就刚刚好能让白马跑个尽兴……
可能让张正航跑个尽兴么?
终究,白马还是累了,翻扬着的蹄子抬不起来,鼻翼之间沉声缓缓喘着粗气。
不知何时早已入夜,张正航翻身下马,牵着劳累的白马继续往前走着,慢慢的走着。
白马蹭了蹭张正航,示意它倦了,应该会山上马厩休息去了。
张正航拍了拍它的额头,停下脚步,教练不舍看着前方还没走过的路。
“看了这么久,看够山下的好景色了么……没看够,咱们就多待会,看个尽兴……如果看够了,就要回山了……就可能再也看不到了。”张正航低下头,对着剑鞘说道
并未有所回应。
再抬头,张正航已是泪流满眶,留下的泪打湿了长衫。
白马喘着粗气拱了拱张正航,示意他早点回去。
张正航叹了口气,牵着马向山上走,不再回头。
红尘一骑红尘客,一骑红尘挽马归山海,终不复入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