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儿和杨雨儿回去烧火做饭，晚上杨秀才回来，王氏还特意亲自下厨炒了一小碟花生米。
晚上王氏他们睡下之后，杨花儿借口解手出来，偷偷窝在王氏他们那屋的窗子外面，王氏心中正兴奋呢，拉着已经昏昏欲睡的杨秀才，把他给推醒了，跟他说：“老爷，你知道吗？李员外家的小孙子没了。”
杨秀才摆摆手，“我知道，今天教书的时候消息就送到府上了。”
王氏坐直身子，“那你肯定不知道李员外是怎么心疼他那小孙子的吧，人家可是打算出五百两银子，买个孙媳妇呢。”
“五百两？孙媳妇，他家不就这一个孙子，现在没了，还要什么孙媳妇，难不成？”杨秀才有些明白过来了。
王氏点点头，“可不是，就是给他这孙子买的孙媳妇，人家那边都已经放出消息了，要是好，还得五百两往上加呢。”
“你这是打什么主意？”杨秀才盯着王氏，“难不成你想把咱家丫头卖给人家？”
王氏有些不悦他的语气，坐在床上哭丧着脸，“咱家现在上上下下不要花钱的啊，再说了那农村谁家生了丫头养的，就你秀才大老爷，你有钱，养两个丫头，咱这地方，穷成这样，随便来个这灾那难的，都是成窝成窝的死，老爷您现在也只是个秀才，高不成低不就的，要是拿了银子不就能打点了嘛。”
这最后一句话是说到杨秀才的心坎上来了，他这些年一直顶着秀才的名号，要是再往上考，那可笔笔都是钱，进京赶考是钱，打点关系是钱，有了这钱，最起码这几年可以安心读书，不用当西席了，说不定还能买个大宅子，那这些年的苦日子不就到头了，李员外那边也有人脉，要是攀上关系，怎么说也算是亲家啊。
王氏见杨秀才也犹豫了，连忙再补充道：“老爷以后要是当了官，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祖先在地下有知也会谅解你的，再说了以咱家这条件，花儿和雨儿多病多灾的，也难说，还不如直接找个婆子家呢，花儿和雨儿也该为这家出贡献了，再说咱们勤儿这么小，家里就一穷二白的，咱还不给他多挣一点。”
看着襁褓里还在熟睡的孩子，这才是他们杨家的骨肉，女儿养大了也是要嫁人的，不说能收多少彩礼，嫁妆也少不了，怎么算都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可是，这要是传出去了，街里街坊的名声不好听。”杨秀才犹豫着，说出了心里的最后一点顾虑。
王氏嗔笑一句，“人家办事还不知道这个，名义上是娶个小媳妇替小孙子给李员外尽孝，尽孝一年之后就收做李家的义女，养大之后嫁出去，这消息一出，谁人不说李家仁义呢。”
“照这样来说，那上赶着送女儿的人家肯定不在少数，咱家就是想凑热闹怕也凑不上吧。”杨秀才一听，顿时有些不怎么抱打算了。
王氏此时颇有些自得，“还不是老爷的秀才功名嘛，在人家看来咱们大小也算个书香门第了，所以心里面是满意咱们家的闺女的，今天孙婆子来给我透话呢，就等着老爷您一点头，什么事就妥了。”
杨秀才叹了一口气，淡淡道：“睡吧，你看着办，我不想管了。”
说服了杨秀才，王氏也满意地点点头，收拾收拾也吹了蜡烛躺下了。
杨花儿在外面听得是一清二楚，她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她的猜想是对的，王氏真的打算把她卖了陪葬。
门一开，杨雨儿出来，看见杨花儿，揉揉眼问道：“姐，你站那里干啥？”
杨花儿惊觉不妙，屋子里的王氏连忙坐了起来，“花儿，你在外面干啥？”
杨花儿往后院跑了几步，然后才应，“娘，我去解手看见草丛子里好像有蛇，我害怕，吓得走不动了，雨儿，姐腿软，你扶我一下。”
王氏已经披衣起来了，拉着杨花儿呵斥道：“一定是你看花眼了，哪有蛇？”
王氏拉着杨花儿把她送回房，看着杨花儿翻身上了床，王氏也没走，而是试探着问：“花儿，你刚才听见爹娘说啥了吗？”
杨花儿老实地摇摇头。
王氏还是有些怀疑地问：“真的？小孩子不可以撒谎，撒谎半夜是要被老猫叼走的。”
杨花儿吸了吸鼻子，憨憨答道：“我刚才吓得厉害，耳朵里突然特别吵，身子也动不了，要不是雨儿叫我，我还以为自己见不到娘了呢。”说着她还委屈地抽噎了一下。
王氏随口安慰了几句，见杨花儿后怕地抱着被子，她也差不多相信了，再说，杨花儿现在才六岁，听见了她也恐怕不懂什么意思。
杨花儿回到屋里，杨雨儿担心地跟着她，小声问道：“姐，你这是咋了？”
杨花儿没好气地说：“我没事，你大晚上的怎么还不睡。”差一点就要被王氏识破了，要是王氏心思再细一点，指不定一个犯疑能提前把杨花儿和杨雨儿给解决了，那样她连准备都没有。李家殉葬的只需要有一个，不是杨花儿就是杨雨儿，不管是谁，杨花儿都得小心。
被杨花儿一数落，杨雨儿有些委屈地抹抹眼角，声音也好像蚊子叫一样细，“我害怕，院子里有鬼。”
也是杨花儿之前为了不洗尿布拿话忽悠王氏，杨雨儿这小孩子也给顺道吓着了，杨花儿看她这么可怜，也不忍心多加苛责她，今晚上也没出什么岔子，杨花儿拍拍她的背，宽慰道：“别怕，今晚你睡里边，有姐在呢，啥事都没有。”
杨雨儿点点头，眉眼一弯，眼泪还没消下去，唇角已经带上了笑，“姐，你真好。”
等杨雨儿沉沉睡去，杨花儿才能定下心来想事情，刚才给她讲灰姑娘的故事，讲了一半，杨雨儿总算是敢闭眼了，这小丫头，才几岁，就长得面黄肌瘦的，亏得还是杨秀才有些家底，要是换个穷点的，恐怕都难养大了。
王氏是打算把一个女儿卖给李员外加了，如果卖的是杨雨儿，情况更糟糕，杨花儿还能趁机逃跑，但是她要是逃跑，王氏很有可能再把杨雨儿给送进去。所以，要逃跑，必须两个人一起逃跑。可是杨花儿自己才五岁，五岁的女童带着四岁的妹妹出去，完全是死路一条，养不活自己，只能饿着。
杨花儿有些苦恼，夜也深了，杨花儿也累了一天，缩进被子里先闭眼睡觉。
隔天王氏一大早就出去了，交待杨花儿和杨雨儿在家好好看着弟弟。
“雨儿，姐姐有事需要出去一下，你好好看着他。”杨花儿交待杨雨儿，杨雨儿听话地点点头。
杨花儿偷偷跟着王氏出去，王氏怎么也想不到杨花儿会跟着她，她现在心里正盘算着是卖杨花儿好还是卖杨雨儿好，街头孙婆子家的生意正好，路过的人都买了她家的包子，孙婆子看见王氏过来，脸上连忙带着笑，就把王氏给迎进去了。
杨花儿也不能堂而皇之进去，她连忙回到家里，让杨雨儿抱着小弟弟在院子里玩，还交待她，若是王氏回来了，就掐小弟弟一把，让小弟弟哭起来拖住王氏，杨花儿跑到王氏和杨敦的屋子里开始小心翻找，在王氏柜子里的衣服最里边发现了荷包装着的碎银子，如果逼得万不得已离家出走，杨花儿就决定把这银子拿走，好歹能吃几天的饭。
现在杨花儿还没有动这些银子，小心放好出来，然后拿了扫帚开始扫院子，王氏说了很久才回来，喜笑颜开的，似乎是跟孙婆子谈得不错，王氏还笑眯眯地多看了杨花儿几眼，好像看香饽饽一样，杨花儿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氏特意挨着杨花儿坐，然后诱哄着问：“花儿这么大了，想不想有个小哥哥陪你玩啊？”
杨花儿无辜地看着王氏，“花儿要干活，不玩。”
王氏抚摸她的头发，杨花儿也是营养不良，头发干枯发黄，把王氏的手给拉疼了，王氏松回手，眼里闪过嫌弃，面上还带着笑，“傻孩子，以后不让你干活，让你每天吃白面馒头，吃红烧肉，好不好？”
杨花儿稚嫩地说道：“花儿不贪这些，爹娘为了照顾我们，都劳心劳力的，花儿不要享福，花儿要多干活，给爹娘分忧。”
杨敦停住了杯子，看着杨花儿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欣赏，其实杨敦心中是有些不快的，毕竟是拿自己的亲生闺女去换钱，这让他觉得有些掉价，现在听杨花儿年纪虽小，说话却头头是道，难能可贵有这份孝心，一瞬间，杨敦是百感交集。
王氏也被杨花儿这话给说愣了，她很快反应过来，笑道：“花儿真是好孩子啊，这么小就知道孝顺爹娘，以后爹娘一定不会忘了花儿的。”
杨花儿心沉了下去，自己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到底没有感动这两个人，连杨花儿的亲爹杨敦在听杨花儿这话，也只是犹疑了一下，这要是多狠的心，才能从容地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往殉葬的死路上逼，杨花儿真是对这家人失望了，吃不饱饭，多干活倒也没什么，顶多是一个刻薄的名号，可他们这是要买卖人命了，虎毒不食子，杨花儿算是看透这两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