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自己给她?”
婉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泛起神秘的笑容,瞅着若丞的眼睛说:“难道二少爷不想讨暮雪欢心吗?”
“不需要。”他把盒子交还给婉婷,准备进屋,婉婷立刻叫住了他。
“二少爷非常喜欢暮雪吧?就连我这个外人也看的出来,但是暮雪知道吗?像暮雪这么漂亮聪明的丫头,很容易就会被人家追走的哦。”
她言下之意就是指那个书呆子俞靖贤百折不挠前来提亲的事,若丞丝毫不予理会,要是暮雪容易被人追走,那么她早就是他的了。
“你是怕若安跟暮雪在一起吧?”若丞丝毫不留情面的一语道破,婉婷顿时脸色煞白,抬头看着这个和若安有着相似轮廓的人,用一种近乎王者的语气对她说,“你不想让若安爱上别人,就想办法让他爱上你,如果你做不到,就趁早放弃,少动歪脑筋。”
“难道……”婉婷不服气的争辩,但明显声音在颤抖,“难道你不想让暮雪爱上你吗?难道你愿意看着他们两个在一起。”
“当然不愿意,但是我不会勉强她。”
“这只能说明你不够爱她……爱,是无条件占有。”
“可惜你越想占有,失去的就越多。”
婉婷瞪着若丞,黑亮的眼睛已然蒙上了一层水雾,鼻翼也在微微颤动,似乎有些哽咽,但她不会承认他的话。
“好……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对他的爱……不会输给任何人……”
不知怎么,若丞突然觉得这样的郑婉婷很可怜,那么拼命的爱一个人,然而她却不知道,他早就开始在失去了。
“就算你爱他胜过任何一个人,但他不爱你,你所有努力都是零。”
“没有,他爱我!他说过要娶我的!”她像个孩子似的极力争辩,若丞听了无奈一笑,虽然不想伤害她,但是此时他无法说出好听的话。
“你也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答应娶你的吧……”他换了一种较为温和的语气,继续说,“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像你这么做了,若安都会答应娶她的,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他是为了你们郑家的名声才接受婚约,并不是爱,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
“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以为暮雪是真心喜欢跟你在一起吗?因为她是你们家下人她才对你百依百顺,如果她今天跟你平起平坐的话,你觉得她还会理你吗?”尽管带着哭腔,但婉婷的语气却是歇斯底里的重。
没错,如果暮雪不是他们家下人,她还会理他吗?她还会关心他吗?她还会对他笑吗?
那一瞬,就连若丞自己也彷徨了。
原来那么自信的他,随着若安的到来,已经把他的信心一点点消磨光。
僵持之余,婉婷的丫头小琴匆忙跑了过来,一把拉着婉婷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小……小姐……赵先生来了……说……老爷……老爷要他带你回去!”
婉婷眼里的泪还没擦干,思绪就跟着飞奔到小琴那,她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赵先生来了,连回上海的火车票也订好了,下午就走,小姐,快跟我回屋理东西啊……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哼!”小琴冲跟她毫无瓜葛的若丞白了一眼,好像每个姓杨的都跟她有仇似的。
“等等,小琴,我没说要回去啊。”
“老爷说的,赵先生都来了,你快跟我来嘛。”
小琴不容分说的拉着婉婷就走,偌大的院子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寂寥。
一眼便看到满目愁容的赵先生背着双手站在屋里,他是郑一峰的属下,四十岁的人看上去六十好几了。
“婉婷小姐,司令让我来接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咱们下午就走。”
“等一下,我没跟爸说我要回家啊。”
“那你要不要先跟司令通个电话?问清楚了再说,因为老爷说的时候很急。”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我回去?”
“就是没说啊,但是我听得出来,他好像很生气,可不,我一接到指令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婉婷听得一脸糊疑,爸很生气?为什么?
满头大汗的赵先生再次催促道,婉婷这才开口:“我不打电话……赵叔叔,这样,我写封信给爸爸,麻烦你带给他。”
“那你不跟我回去了?”
“当然不回去了,我在这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此话一出,边上听着的小琴顿时冒了出来,火气冲天的问道:“什么?住的好好的?小姐,你是不是太善良了?先不说别人,就那个冰山一样的大少爷已经把人折磨的七窍生烟了,小姐,你还非要下嫁于他?我看他那个三弟倒挺不错的,勉强合格吧。”
“小琴,住嘴。”婉婷皱眉道,“别胡说八道的……赵叔叔,我这就写信。”赵先生被她们说的一愣一愣的,他以为婉婷小姐在这受气了,所以司令才下令接她回家,但是看她现在这样似乎又不是他想的那样,他真有点迷糊了。
最后他只能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稍上婉婷的信笺,一路上还忐忑不安,没有把小姐顺利接回家不知司令会不会怪罪,但是他已经想好了,他可以说小姐在杨家住的很开心,反正只要有婉婷的亲笔信在,一切都好说。
江院长看了一眼护士上交上来的出院许可书,双眉不知不觉又拧紧了,等着签字的护士再次确认道:“院长,可以批准吗?”
“这孩子,真是乱来……”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江院长拿着许可书果断站起身,风一阵从还僵立在原地的护士面前走过。
若安的出院申请,他当然不会同意。
“若安,你想……”一进门,他就摆出训人的表情,若安立刻上前拦住他,暮雪就在旁边,敏感的她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他们一直来到门外,若安顺手关上门,此时江院长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出院?你还要不要命啦?”虽然十分生气,但江院长始终压着声音,他看得出来若安很在意那个女孩,不想让她知道他决定出院的事。
让江院长没想到的是若安的回答异常镇定:“治不治还不是一样?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出院,如果我同意了我就是害你,我做不到!”
江院长的坚决让若安眼中的镇定渐渐消退:“我快没时间了……”他将自己所有的无奈和抗争全都放在这六个字里,几乎以一种惨败的状态面对这个无情的世界,那与生俱来的骄傲没有了、冷酷没有了、倔强也没有了,有的,只是一个所剩无几的生命在请求一些可以被宽恕的时间。
“你知道,我必须对我的每一个病人负责。”
若安抽出江院长手中被捏的褶皱的出院申请书,摆到他眼前,一字一句说:“您签上字,就当我没有来过。”
“若安,你……”
“我会对我自己负责。”
斟酌让时间变得如此漫长,江院长知道,只要若安决定的事,任何人也改变不了,这次也一样,尽管他试着改变他的决定,但是最后,他终究还是输了。
“拿来吧……”他拿回申请书,朝门内示意了下,道,“是个好女孩,难怪你连命也不要了。”说完,他无可奈何的踱步离去。他想到了曾经的一幕幕,身后那个倔强的身影还是个少年,即使被病情折磨的伤痕累累也不会喊一声疼,他静如止水,他从不妥协,却在刚才那一瞬,他看穿了他隐藏的伤。
“医生说什么?”
暮雪紧张的望着推门进来的若安,他则假装一脸欣然,说:“没什么……就说可以出院了。”
虽然她能看出若安在说谎,但是她没有追问下去,她只能言听计从的跟在他身边,像过去一样,她会一直守护他的难言之隐。
从医院出来后,若安带暮雪去了很多地方,那是他一个人经历过的地方,他要完完全全呈现在她面前,哪怕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他都想一一向她诉说。
他们站在电车车尾,车厢摇晃着两人的视线,玻璃让外面的世界显得尤为斑驳。每经过一处,若安都会跟她说一个故事,她仔细的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看到那边的喷水池吗?”暮雪寻着若安的视线望去,偌大的喷水池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波光,像无数个精灵在水面上跳跃,若安略带暗哑的声音继续说道,“那里以前是埋葬战俘的地方,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改建的,改建不久就有人说水池会传出哭声,几乎每天晚上从不间断。那时我们同学当中有个人胆子很大,据说他爷爷是专门给人招魂的,所以大家就怂恿他在清明节晚上到水池边捉鬼……”
暮雪目不转睛的仰头望着说故事的若安,她表情既紧张又充满了期待:“后来呢?”
“后来他真的去了,一个人站在喷水池边,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果然有哭声从黑漆漆的水池里传出来,他吓得转身就跑,一星期没来上学……我记得那个同学姓夏,那件事之后大家就叫他吓破胆。”
说完,若安低头看了眼暮雪,她正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犹豫着问:“那……是有人在哭吗?”
他笑了:“是有人在哭,不过不是鬼,是其他同学躲在暗处吓他的。”
“那么传言呢?不是之前就有人听到哭声吗?”
“你想知道,今天晚上我再带你来。”
暮雪看到若安朝她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她也随着捂住嘴爽朗的笑出声来。
“不怕吗?”看到她笑得很开心,他问。
“大少爷,你吓不到我,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那哭声估计是住在附近的人编出来的吧。”
“没错,传言是假的。”他继续把视线投向窗外,一抹耀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微微迷上眼睛,暮雪跟着把头转向窗外,她很喜欢这样,站在他身边,追随他的视线,好像他能帮她看的更远。
时间在晃动的电车中快速流失,接着若安还带暮雪去了些地方,她完全沉浸在这片从未涉足过的世界,真希望这场绚烂的梦境永远不要清醒!
在上海的最后一晚,天空下起了雪,他们等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为即将结束的旅程做最后的祷告。
回去之后,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大少爷,他会听从母亲的意愿尽早与他的未婚妻完成婚事,而到那时,暮雪也会回到无边无际的孤单之中,远远看着他们,做一个可有可无的隐形人。或许,离开他,才是最痛快的选择。
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虽然知道这种短暂的奢侈本不该属于她,但是她确实很想贪婪一次,她不动声色的走到若安身后,一手抓着他的衣袖,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背上。
只有雪花飘落枝头的声响,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靠在一起,静静的等待,直到黑暗尽头亮起白光,火车的汽笛声刺穿黑夜。
暮雪不舍的离开先前的依偎,始终埋头挪步,她不能抬头,因为一抬头,眼泪就会暴露。
火车在连夜的风雪中一路前行,到达扬州的时候,飞雪早已染白江南两岸。暮雪跟着若安朝宅邸走进,黑瓦白墙在寒冷的空中显得更为庄严肃穆才离开几天,却像过了几个世纪。
院子里传来孩子们的嘻笑声,那是亲戚家的孩子,每年过年他们都会到杨家住上几天。当若安和暮雪跨进家门的时候,他们正在雪地里堆雪人,一眼就看到了身材修长的若丞,他在逗孩子们玩,看到走进院子的两人,他突然表情定格,捏在手里的雪哗啦啦的散落到地上。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仰头望了望若丞,又望了望从外面走进来的两个人,片刻之后笑颜逐开,冲着暮雪就跑过去,她认得她,她们去年还一起做游戏。
“姐姐!你还记得乐乐吗?好高兴哦,过来咱们一起堆雪人,这是乐乐的,那是若丞哥哥的,他的雪人太丑了……”乐乐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暮雪耐心的听着,即使旅途劳累,她也不想破坏孩子们的兴致,幸好若丞走了过来,一把拉过乐乐的戴着手套的小手,假装赌气的说道:“玩不过我就拉别人啊?别忘了你还欠我十下手心。”
乐乐不服输:“哼,你耍赖,你问弟弟,是不是你耍赖?姐姐,若丞哥哥太坏了,一直赖皮。姐姐你过来,我们一起玩,我还带来了洋娃娃,我去拿。”
“乐乐慢点……”小孩子一溜烟跑了,暮雪要拉也拉不住。
“别站着了,快进屋吧……”若丞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显得十分客气,“家里来了些亲戚,若安,你回来的真是时候。”
“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来,爸怎么样了?”他们边走边说,暮雪悄悄的跟在后面,他们两人的背影十分相似。
“老样子,不过医生说兴许会有希望,就看爸自己的造化了。”
“我这趟从上海带来一种西药,或许对爸的身体有帮助。”
“你专程去上海拿药?”
“当然还有别的事。”
“还好你们回来了,否则我会以为你带着暮雪私奔。”说着,若丞回头朝暮雪笑了一下,暮雪也报以一笑,笑中却没有任何含义。
暮雪刚整理好衣服,就听到屋外乐乐的喊声:“姐姐!姐姐!我把我表姐也带了,咱们一起玩洋娃娃——”
一开始听乐乐说表姐,暮雪以为她跟乐乐差不多大,没想到她和自己差不多大,她是个十分娇小可爱的姑娘,笑起来两颊有迷人的酒窝。
“乐乐说你会给娃娃做衣服,我想来学学,没打扰你吧?”她不仅长得可爱,而且十分礼貌,暮雪不禁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