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顺媛安福。”许青妤行了一个全礼,垂头低眸,举止合宜得当。只是,屋里一片静寂,只闻见轻浅的呼吸声,久久不见沈顺媛回应,许青妤维持行礼的姿势又道,“安恬居良娣许氏,恭请沈顺媛安福。”
只见旁边侍候的侍女不慌不忙地躬身在沈顺媛耳畔低唤,“主子,主子,许良娣来了。”
“嗯……”沈顺媛呢哝般带着浓浓的鼻音,恍如依然在睡梦之中,眼睑微动,慢慢睁开,她微眯眼扫了一下面前的人,懊恼般轻拍自己的脑门一下,莺鹂般的嗓音婉转旖旎,“哎呦,许良娣来了,快快请起。”又作势伸手让侍女扶起半靠着团枕,斥责一边的宫女道,“瞧你们这些没眼色的,怎么也不知道唤醒本主,平白让许良娣久等了。”
那晶莹婉转的眸子,没有一丝惺忪,是真睡还是假寐,许青妤岂会不知,几个宫女配合着跪地请罪,许青妤起身勾唇浅笑,曼言,“妾身也是才到,沈顺媛不用责备她们了,更何况,都是做奴婢的,自然是听主子的话,为主子着想。”
做奴才的,自然是听主子的话,为主子着想。没有主子的吩咐,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怠慢和冒犯,沈顺媛如此在面前做戏,许青妤心里明明白白,也不愿挑明了失她面子,更何况,今日是求和,而不是挑起矛盾。
沈顺媛眸中一道亮光乍闪而过,寓意不明,她盯着许青妤看了很久,那双清澈淡然的眸中,她什么都看不出来,相反的,她在许青妤那双黑白分明的眸瞳中看到自己,看到同样清明却饱含渴望奢欲的自己。她讨厌许青妤,更讨厌许青妤那双仿佛永远都毫无波澜的眸子,那双眸子似乎能看穿人心,让她仿佛感觉自己毫无隐蔽地站在她面前,一切的渴求和想法都没有了遮掩,她讨厌,所以,她要毁掉她。
两人都不说话,仿佛都是在等对方开口,屋里的诡谲气氛让两人彼此的心情越发沉重,许青妤给春儿两人使个眼色,上前几步打开锦盒,许青妤说道,“沈顺媛大喜,妾身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过来道喜,今日补上,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沈顺媛不说话,只是扫了夏儿两人手中的锦盒一眼,水眸中带着几分不屑,细长的眉毛一挑,道,“许良娣得了不少赏啊,那夜明珠一瞧就是个珍品。”许青妤出身不比其他人,这些珠宝不用猜也能晓得是哪来的,皇上赏的,皇后娘娘也没少赏,沈顺媛最见不得的,就是在自己跟前炫耀的人,即便许青妤没有这个意思,在她眼中,一样是罪无可恕。
“沈顺媛说笑了,这点小玩意,又岂能入您的法眼,再者,安兰榭里的东西,自然是比这个要好上百倍,千倍,妾身这点小礼物,不过是个心意。”许青妤故作听不出沈顺媛话中的深意,避开锋芒道。
“小玩意?”沈顺媛嘴角一翘,笑哼了一声,“在许良娣心中的小玩意,可是宫里不少人都得不到的。”
柳眉微不可及一蹙,许青妤心中些许不悦,可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早已料到今日前来必定少不了听这些冷言热讽的,清眸淡眨,其间的流光似水清澈,“妾身今日前来,是为了之前入宫少不更事,冲撞了沈顺媛,还望沈顺媛海涵大量,不再与妾身一般计较。”
“少不更事?本主看未必吧!”沈顺媛似乎没有打算因许青妤的服软而改变态度,慵懒地半倚躺椅,红唇吐气如兰,字字生硬,“许良娣有心,还需留到今日方才道歉?”
人非圣贤,七情六欲均少不得,许青妤心性淡泊,可却不代表她没有脾气,短短几句对话,沈顺媛句句针对,毫无和解之意,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此受人欺凌,原以为,她主动邀请便是有和解之意,如今看来,不过是想寻个机会给许青妤难堪罢了。
此处非久留之地,许青妤感觉沈顺媛从一开始让她来安兰榭就是一个陷阱,是什么陷阱?许青妤不知道,只是隐约感觉到一些不安,那种不安随着沈顺媛的表现从心底蔓延开,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些汗珠,许青妤清眸一转,嘴角轻翘道,“既然沈顺媛对妾身的来意产生了怀疑,那妾身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沈顺媛有孕在身,双身子重,还是要多多休息,瞌睡是必然的,然而却比平常人要更加警醒些,这才是好事,所以妾身奉劝沈顺媛一句,多保重身子。”
沈顺媛的眉头果不其然皱起,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可见还是气得不小,然而许青妤没给等她开口,使个眼色,让春儿两人放下锦盒,示意了着道,“这是小小心意,既然送来了,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沈顺媛大可放心,这些珠宝都是精挑细选的,妾身还特意让太医院的医女帮忙瞧过,绝对无害,若是沈顺媛还不放心,也可以让太医院的人再过来瞧过,或者沈顺媛不喜欢,也大可丢掉打赏下去,妾身就不打扰沈顺媛休息了,告退!”
言毕,行了跪安礼,许青妤带着春儿两人离开,全然不顾身后的沈顺媛近乎变了形的脸,许青妤踏出门后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应该是那些珠宝盒子被扫落地的声音,叮铛不断,许青妤的唇角无声勾起一丝弧度,寓意难明。散落了一地的珠宝钗子,屋里的数名宫人垂立着不敢动作,任由那些珠钗砸在身上,跳动到脚下,沈顺媛不知何时已坐起身子,按捺不住胸口的起伏,她紧咬银牙,清灵的双眸微眯暗藏阴狠,身侧的侍女弯腰拾起落地的软衾,软声劝道,“主子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哼!”沈顺媛冷哼一句,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侍女接着说道,“先让她得意一阵子又何妨,越是这样,她越是放松警惕。”
“许青妤,必须要除。”沈顺媛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恨意难消,忽然眸光一转,斜瞥了侍女一个眼神,“告诉郑丽盈,再给她半个月的时间,事情办不好,就让她以后都别再来见本主了。”
侍女犹豫了一下,“只怕会有些为难,宁修仪的身子日渐好了,若是动作太大,只怕……”
“那是她的事情。”沈顺媛一挥手打断侍女的话,决然而不屑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是。”侍女知道沈顺媛的脾性,不敢继续为郑充华说话了。
“至于许青妤。”沈顺媛敛去眸中的阴狠,勾唇露出一个温婉娇柔的笑容,可她身侧的侍女瞧见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因为她知道,当主子出现这样的笑容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候。沈顺媛用清甜娇嫩的嗓嗓音说道,“本主会让她明白,什么人,是她不该得罪的。”
那种不安的情绪,直到许青妤离开安兰榭都挥之不去,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尽快回到安恬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