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里面有麝香。”徐福对于许青妤的回答很不满意,深怕错过机会一般匆忙补充道,小全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警告,其实他是想叱喝,可是却不能,因为,如今不合适。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麝香?”南宫胤天把玩着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望着徐福悠然问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一如平常。
徐福一下子没了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所以他怔住了,而此刻许青妤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他的反应了,因为没有必要,这出戏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她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仿佛是在听一场唱不完的戏,不,应该是自己陪着他们去唱一场仿佛永远都唱不完的戏,真的,真的很累。
线条优美的薄唇勾勒出一个冷笑,刺骨寒心,南宫胤天寒眸难掩去其中的嘲讽和冷厉,刀刻般的俊脸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发怒,龙颜不怒而威,气势已经压迫得徐福不知所措了,苑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得就好似拉得极致的绳子,随时可能会断开,甚至会崩毁。忽然,南宫胤天深深呼吸口气,余光扫过小全子,说道,“去,让司徒医女过来一趟。”
小全子下意识看了看一边的许青妤,然而那纤细恬静的身影一动不动,他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表情,沉静如斯,小全子应了一声便离开。
“进屋去吧!这里日头毒。”南宫胤天偏首对许青妤道,许青妤低垂着螓首,看不到那寒眸之中的一丝柔情,她只感觉到自己很冷,暖暖的春日晒在身上,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热量,是他带给他的冷,和恐惧。
“是。”许青妤应道,简短而淡漠。
安恬居的大门敞开着,徐福战战惶惶地抬头可以看到端坐在屋里的南宫胤天,自在悠闲,他的心七上八下,再看许青妤面无表情的脸色,他心里开始没底了,即便他是事先知道的,可是,他这时候开始害怕出现意外,那种害怕,那种恐惧,几乎要淹没了他,在苑子里,在日光下,冷汗淋漓。
而司徒若兰来到时,正好就是看到这样一番情景,苑子里的气氛诡异,屋里的气氛同样诡异,她看了一眼侧坐的许青妤,数月不见,竟然判若两人,模样还是那般不清丽不算出众,可淡漠的性情似乎又加了几分,许是宫里锦衣玉食侍候出来的成效,整个人就似打磨过的玉石,温润莹泽,难掩其中的光彩。
“恭请皇上万福金安!”司徒若兰是有官职在身的医女,对南宫胤天行的是下官礼。
一身洁白如兰的太医女宫服,出尘不染般清静幽兰,只是亭亭玉立在那里,温婉的气质无声流露,嫣然如此动人,低眉垂眸而不见卑乞,若隐若现浅色唇瓣的线条,音似夜莺婉转旖旎,举止难掩大家气度,这是许青妤见到司徒若兰后的感想,不过数月未见,她留给自己的感觉一如当时,清新如兰香,沁脾香溢。
“平身!”南宫胤天将手中的茶杯放置一边,示意一边的太监将瓷瓶递上,“看看这个,有什么想法?”
“是!”司徒若兰应道,伸手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瓷瓶,打开后清新扑鼻而来的清凉,让人顿时精神,细闻之下,已知里头大概的配方药份,取出一些涂抹在手背上,清凉冰心,缠绕在鼻尖上的味道难以散开,从小学医的她,嗅觉异于常人,不用半柱香的时间,便已分出里面的所有药份,盖上盖子欠身回道,“回皇上,是普通的烫伤药,药份很正常。”
“你确定?可有麝香?”南宫胤天松了口气,却还是追问了一句。
“若兰确定,绝无麝香。”沈顺媛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她即便想不知道都不行,虽然来是不知道意图何在,然而如今听南宫胤天这么一说,她已猜到大概,司徒若兰能在碧玉年华之际当上太医院的太医女,并不只是因为她的出身地位。
南宫胤天点点头,别人可以信不过,然而司徒若兰的话,他是深信不疑,否则也不会让她过来,太医院的任何人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去信任,唯有她,这时候,南宫胤天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却又不知如何跟许青妤说出安慰的话来。
似乎感觉到什么,许青妤抬眸看南宫胤天,对上他带着歉意的目光,唯有一笑摇头而过,那抹笑意闪得太快,南宫胤天来不及扑捉到里面的苦涩和悲痛。她还能说什么吗?不能,正如她没有能力去让他相信自己,没有能力去让她们相互信任一样。道歉没有任何意义,司徒若兰无声地看着二人之间的眼神动作,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作为女人,她的感觉比南宫胤天要来得多而且自然一些,但是,她选择漠视,因为,与她无关。
有些时候只是一个举止一句话,就能轻易地将人心的堤防全部推倒,毫无遮掩地将人心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那才是最痛苦的,如今许青妤也许还能为南宫胤天找到借口,但是又能自欺欺人多久?双方都没有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她又怎么能去奢求堂堂帝王,去相信自己?又或者,她去相信这个皇上,她做不到了,一次,已经是伤人了。
“皇上,沈顺媛虽然是因为麝香影响才动了胎气,然而却不可能是因为膏药中的,且不说膏药中即便是拥有麝香这一味药,分量也是极少,根本不足以影响到三个多月的胎气,唯有嗅闻或误食,才是真正来源。”一个沈顺媛,弄得后宫鸡犬不宁,司徒若兰有几分厌倦,她对后宫的妃嫔都没有什么好感,一个个除了争风吃醋,就是明争暗斗,若非她的身份特殊,未必能在乌烟瘴气的太医院中保留一份清平乐土。她此言并不是为了许青妤而说,甚至她没有一丝要去为许青妤说话的意思,今日在此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秉着医者的心而说的实言罢了。
南宫胤天明白司徒若兰的意思,这件事,也已经很明白了,他从一个懵懂的孩子到如今的皇帝,他懂得的,更多,给小全子使了个眼色,小全子点头会意出去,话已经传到外面,徐福早已是腿软,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他也并不甘心,然而他还有希望吗?小全子鄙视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两个太监架着拖进屋。
整个人跪趴在地上,不停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徐福知道那瓶子里的药是真的烫伤药后,已经吓得浑身冷汗,早已不知该说什么,除了求饶,尽管他是明白的,求饶,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命,可是,人的本性就是这么奇怪。
南宫胤天端起一边的茶,悠哉地吹拂着上面的茶梗子,看着细淡的烟雾慢慢散开,问道:“说吧,谁让你来安恬居的。”
“奴才,奴才方才不是说了么,是,是皇后娘娘的懿……啊……”徐福话还没说完,就被南宫胤天砸过去茶杯掷中,茶水是滚烫的,加上被茶盏击中,额角划破一道血口子,湿淋淋的鬓发粘附在脸上,血水浑浊,看起来面容有些狰狞可怖,然而徐福已经顾不得痛了,不停地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脑袋磕在地板上发出闷沉的嘭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