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真的就一动不动地待着,只是安静的太久了些。
菊萍奶奶也还是在窗的一端望着,眼前的一扇蓝色老玻璃宛如隔在蜜蜂和花之间的一道无形的暖墙,牵绊了这份挂念与想望,只是不知道这一刻来得是不是太寻章蹈矩?
她透过暖墙余光扫到了街角的那朵淡黄色的小花,与众不同而又极其平凡的伫立在一堆烂泥里。
唯一的一片小叶子,从一个路人脚旁相近的位置随风起舞到它的半空之际,却跌跌撞撞像似轻浮着飘入了浅水中。竟不知又掉落到另一个更不堪的罅隙间。
城郊的高楼大厦也还不能真正的“独当一壁”,可也把那微小的光在罅缝里遮拦无余,只能由着夜色慢慢道来。
这儿的天空没有美丽可言,就连落日都要浓妆艳抹一番,狡黠的玩弄黄昏中孤独的影像。
小花、小草无奈的伴着落日垂下身子,干巴巴的叶子有些发凉的皱了起来。
可我那只老猫就连这落寞的晚景都看不到了。
夕阳西下,旭日东升。长年累月的,是红了那片天,可也黄了那遍地的枯梗。不变的是田坎上被汗水淋湿的土地满是孩子们的笑声。
秋梅和菊萍是患难见真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也已白发苍苍,邻家小院的种种故事也已不入耳,只是老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不见了。
晚饭时,菊萍没有忘记喊伦梓鑫,也还是孩童那般嘻笑着,让他感觉暖暖的。
才过去两个月,秋梅奶奶上回在医院给乐乐玩那会发亮的电子秤时,就又重了不少,怪不得背起来怪沉的,原来是家养的小猪仔,明年就得去幼儿园报道了,看你还猖狂。
接连好几天,表面上菊萍奶奶安然无恙的坐在椅子上,却一直呆滞的注视着那把老猫旁伦梓鑫坐过的小凳子。秋梅偶地来喊她几声,她回过神又沉思住了,到中午时分也打起了瞌睡,紧接着睡着了。
虽说是临近暑假,可夜幕拉下还是有些发凉。伦梓鑫走进菊萍身边,她坐在椅子上忘神的缓缓抬起头后久久才吐出一句话说:“走吧,去吃饭。”
伦梓鑫站在一旁,看着菊萍奶奶好像有话想说,才一直呆在那。菊萍自然没发觉她这句极其简单话是酝酿了多久,也正所谓当局者迷。
他没有去阻断菊萍奶奶,也许她是十分心痛那只猫吧,亦或是为着老去而联想自身有些难以想明白吧。比较自身对于兰花的枯死就难辞其咎了。
吃完饭后,伦梓鑫就主动端着碗到厨房去洗。秋梅奶奶则又是赶着过去说:“你把碗放厨台就好了,去帮管管乐乐,这小家伙肯定会烦菊萍奶奶。”
此时伦梓鑫像极了家中一个贴心女儿劝导的亲近口吻说着:“反正最近我没啥子事,让我洗吧。还有您放心,乐乐看起电视来连亲妈都不会认得的。”
他又是给秋梅奶奶一边捏着腰,一边说着。忽然又想起了远在老家的妈妈,都已经七月份了,连他们一点消息都没,该不会是见了女儿就把我这个儿子给忘了吧。
两个多月的相处,秋梅也从没把他当外人。但听到他亲口说还是着实一怔后说:“乐乐是你菊萍奶奶领养的,她亲妈就连我们也无从知晓。”气氛有些凝重,一些微凉渗透在空气中。
她还是迟钝着开了口表情中像是和蔼可亲,但更多的默契中的喜颜悦色。乐乐还就几个月时,就被爸妈丢在了路边,好心人把她送到了孤儿院,但由于还小,整晚的闹腾让大家都睡不得安宁。
一听说有个面善的老太太要领养,也就何乐而不为的按程序办完后,特意帮忙把她送到了菊萍家,起初秋梅还有些生气,要照顾这么个都不满一周岁的小孩。
小孩子来了之后,菊萍的情况也好了不少,逐渐平稳下来。
更何况渐渐彼此也都有了感情,乐乐也可以算是秋梅奶奶拉扯大的,有时候也会跑出去一个人在花圃里疯玩那泥巴,拿了个小铲子,到处乱窜,或是吓唬过往的路人,一个人躲着偷乐,但让陌生人有些厌烦。
这也很符合小孩子的心性,无论是什么事很快就会忘得一干二净,随着过往云烟般,也许正是这点才让很多人向往那份无忧无虑。
同时小孩子也很会安慰人,有时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可能是病句,也许都还讲不清楚,但他们在用心与你交流,再简单的一句话,也是很窝心的。
听得出秋梅奶奶的感伤,他又调动气氛的换了个话题,一边用水清洗着碗一边故意扯笑着又说着:“菊萍奶奶很喜欢小动物吧?”
秋梅说着又谈笑风生的放下了手中碗说:“这碗你也帮我洗得差不多了,都快透成一面镜子了,跟我聊聊吧。”
一旁在客厅看电视的乐乐当然是十分不马虎的,连广告也打紧着。也就是这样,秋梅奶奶有时候会厉声骂她。
“牙牙乐儿童营养牙膏……牙齿洁白又坚固。”
电视中正插播着广告。这会乐乐见菊萍奶奶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似乎比她看得都还津津乐道,那小短腿又扑腾腾的把另一把小椅子拖到菊萍奶奶旁边,排并排一块挤着看。
乐乐又探过头傻呵呵的笑着看专注的菊萍奶奶,有着一点欣喜的拉着奶奶的大椅子口齿伶俐的说:“奶奶,那只猫猫到别的地方了,乐乐和你去找另一只来,它肯定更听话。”
而菊萍奶奶又是对着乐乐说着:“好……会找到”
“更听话……妈,这只小猫是我检来的,你看它自己抓了条鱼吃。妈……妈,你看是不是很听话。”
“妈……妈,我再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再听啊?你干嘛把小猫扔了。”
那个母亲从来都是只管自己的活,也尽可能的带给自己儿子,自认为更好的生活,而养一只小猫,只会加重她的家务负担,它到处滚来滚去,把家里的地毯、床,弄得脏不拉几的。
那个“找”字,狠狠戳中了菊萍的心,也的确该找找了,那失散的自己,漂泊中无从着手的回忆,像把剑不断的磨砺着剑锋,但出鞘的那时,伤会不会更痛呢?还会不会有一刀一刀刮着的疼?
秋梅这会也正从厨房走出来,看着菊萍和乐乐,又是慈祥的笑了。
须臾一会后说:“菊萍,我和梓鑫去散散步。”
“好的,乘乘凉,散散心。”菊萍奶奶转身看过秋梅会眼一笑的说。
秋梅很是意外,她不是只说了一个好字,而是劝我们出去走走。秋梅和菊萍相视一笑后,秋梅顺便喊过伦梓鑫出去了。今天正好有时间,也想和他说说,有些事自己一个人闷着也是闷着。
夜晚街上的灯有些琳琅满目般,光线像是此起彼伏一样的从一端冉起又徐徐照亮两个人。路旁的樟树,倾听着来往人群的相互倾诉。
“凭我对你菊萍奶奶的了解,她年轻时比你们还爱玩,但心地也很善良。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情人才会在她刚怀孕那会离开,一别这么多年从没出现过,但有个好心人娶了她。为什么好人总命短?那个娶了她的男人,因为患病没钱治,走的时候没一个人看见,冬日的风凌冽的刮着。”秋梅突然说出口又戛然而止。
“秋梅奶奶,那林林是菊萍奶奶的儿子吧。”伦梓鑫听着秋梅奶奶的讲述。
“是啊,是她唯一的儿子。也许正是好不容易养活这么大的儿子,面对接连着的逝去,才会难以忍受。原本我和她在一块一起打拼着,她也忘怀了不少,但是眼看着一阵轰隆隆而过,一个陌路人消失在眼前……”秋梅奶奶说着又是啜泣着哭了。
“她最后神智不清了,偶尔会记得些什么。那只小猫,林林以前也养过,乐乐也许是她自己找的一份莫名的追忆吧。”秋梅奶奶对听的有些发愣的伦梓鑫说。
伦梓鑫也一直有在听,只是不知道面对那么多,若是他又会如何?他听了这段话,也更能体会两位奶奶的情境和不曾言合的默契。
在家里的乐乐,耷拉着眼皮,看着看着终于睡着了,菊萍奶奶抱着她上了楼,帮她盖好毯子后睡下了,她睡得很香甜。菊萍忽然记得有药还没吃,拿起药倒过,没有盖好瓶子,也没摆到老地方。
当她下楼时,秋梅也刚刚回来。
秋梅说完后,心里畅快不少。眼尖的她看到了菊萍手里拿着的一件小外套后说:“乐乐睡着了吗?”
“嗯,秋梅,辛苦你了,乐乐刚睡着。要不今天你睡我这吧,我……我不会……”
听到菊萍这么说,秋梅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菊萍一点点好起来,慢慢从伤痛中走出来很是欣慰,虽然不可能完全好了,但怎样活着这个问题,终归是活多久就要想多久的。
菊萍拉着乐乐胖嘟嘟的手,合上眼睡了,秋梅会眼一笑。
散完步后的伦梓鑫回到了他那间小屋,这会一个顶好的同学打来了电话,他们都在那一块地方,说是看好了赶回老家的火车票,帮他也买了一张,日期就在大后天下午三点半。
夜梦中,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伴着月色和那炊烟,真的好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