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处,丛林中一人一马都仿佛成了雕塑般久久未动。天落了雪,马儿终于甩了甩尾,将身上的雪花抖落,随即垂头轻碰了碰主人的手臂,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人就一直这样站着,墨色披风上满是白雪,他无动于衷。只是眼前好像又浮现了那个除夕之夜,一个女子素衫起舞,足尖轻旋,周身围绕着片片雪花,飘渺如同仙子一般,美的不可方物。
他是天生的王者,只要他愿意,任何事都可以控于股掌之中。但唯独对她,拼命想留下却总也觉得抓不住,好像随时她都会弃他而去。他对她爱不释手,但却不敢握的太紧。爱,或许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了手。
多日以来,他都是那么急切,那么强烈的想要见到她。以至于昨夜竟然错认成了别人。他不愿再回想那个错误,这一次他们之间又走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线。
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不必转身,他便知道来者是何人。除了她,还有谁想得到他在这里?想象着她正在下马,然后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终于,身后寂静了。
四目相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看见她眼神中诀别的意味,他心里蓦地一沉。大步走过去,执起她细弱的皓腕,紧紧攥在手中。他眸中删过一丝难得一见的慌乱,开口便是一句,“你休想逃走!”
她沉默的望着他,片刻,忽地展颜一笑,“原来,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
“玉儿,听我说。”他双手固定着她的肩膀,俯身望进她的眸中,绝望、无奈在刹那间溢满心中,触碰到的却是她冷若冰霜的神情。
“我抱着一丝侥幸来找你,不过现在看来,事情确实是我看到的那样。所以,也不必再说什么了罢。”
“不是那样的,我昨夜是醉酒。”
“醉酒?也对,佳人在怀,怎么可能不醉?”
“玉儿,你明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那就是我任性,是我无理取闹好么?不过,你方才说‘事情并非如此’。那难道你们昨夜是和衣而眠?或者安妃今晨才去的临华殿?”
他暗暗咬牙,“我只能说,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楚君微,你我在一起五年,你不曾碰过后宫中的其他女人,任她们美的如何倾国倾城。所以我一直以为,这种专宠是你默许的,也是你我之间的默契。我也从没有准备接受如今这样的事实——你除了我之外,还有第二个女人。从未想过,你让我如何不崩溃?不过,今日我却觉得,是我一直忽略了,你是谁?九五至尊,所以我应该泰然处之,应该放下,甚至应该习惯。”
“没有那么多应该,我不准你放下,更不准你习惯。”
爱,是明知不该,却忍不住的想要全部占有。
她摇头,沉默的望着他。方才的一番话说的太过激动,此刻气息不平,微微喘着。他皱眉,被她的呼吸扰乱了心神。她总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可以牵引着他的心。
他猛地伸手将她揽过来,两人紧密的没有一丝缝隙。可,心的距离若是也能如此便好了。
他俯身贴上那微微颤抖的双唇,她合上双眸,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汇入他们纠缠的唇齿间。
挣扎,却无果,她张口便是一咬。血腥的味道刹那间在口中溢开。他却不躲不闪,吻的更加用力。
良久,才稍稍松开她的双唇,捧起她的脸,一一吻过所有泪痕。灼热的泪,烫伤了谁的眼、谁的心、谁的情?
“让我走罢。”缘分至此,造化弄人,便不如及早相忘。
“休想。”他的声音,并不愤怒,却很是沉稳与坚定。
她的神情也是同样冷静,“我如今才发现,你我都给不了彼此想要的生活。我想要泛舟五湖,相夫教子,执手偕老。每日露水沾衣时醒来,夕阳暮下时归家。可你能许我这些么?而你,雨露均沾才是平衡后宫的道理,后宫平衡,前朝自然也安静不少。但我,或许我可以忍受,但我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你看,我的存在也牵绊住了你。”
所以,不如就此放手,都成全对方一段平静的余生。轰轰烈烈,爱恨情仇,她的前半生已经体会到了。也有过涅槃重生,却已是遍体鳞伤。
“我不需要你迁就我,在我身边便足矣。”因为,不想看到你黯然垂泪的委屈,你无私无畏的牺牲。
“可我累了。”
“我让你不累。”他说着捞起她,横抱在怀里。
“我会走,总会找到办法的,大不了你我两败俱伤。”话一说出口,她才惊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一次变的如此脆弱。
“我想留的人,没有留不下的道理,因为我不计较代价,会不择手段。”他垂眸看着她,目光深沉,手臂收紧。
“若说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事到如今我也还清了,放我走好么?这是我第一次求你,求你别拒绝。”五年来流了多少泪,费了多少心机,若有情债,也已两清。
既然彼此不相欠,那么便不必再相见。
“还不够,”他勾起唇角,爱怜的抚去她又一次滑落的泪珠,语气却寒冷骇人。他俯身轻咬了一下她的耳边,鬼魅般低语道,“你还欠我一个孩子,怎么能说彼此不相欠?”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眸,躲避着他状似亲昵的靠近。
“很惊讶我是怎么知道的?”他轻皱眉头,答道,“我很感激你又给了我一个把你留在身边的理由,不过即便没有此事,你仍是逃不走。”
她想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前一秒还是柔情万丈,下一刻却又变的如鬼魅般邪气缭绕。
他没有给她过多休息和琢磨的时间,纵身上马,把她牢牢固定在怀里,一扬马鞭,马儿便和他很有默契似的,飞驰向九重皇宫。
在他怀中紧紧依偎,但她却感不到丝毫温暖,只觉得寒冷凛冽的风,快速吹干了面上残留的泪滴。
飞扬的马蹄声声,在鸾影宫前戛然而止。
楚君微拥着怀里的人,元玉梧奋力挣扎。“放开我!”就这样半拖半抱的,将她带到寝宫中,桐碧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后边,皱着眉,想帮忙却不知从何处插手。
终于,“砰”的一声,寝宫的宫门被楚君微用力合上,于是桐碧被挡在了门外。
他大步流星,把怀里的人放到床榻上。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是说总有办法能逃走么?”他冷笑,转头看到元玉梧正倚在床边,漫不经心的整理方才被他大力的动作弄的皱巴巴的衣裙,全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来人,”他挑眉,看着侯在门口鱼贯而入的宫人,淡声吩咐道,“让宋子凌将军带兵过来守着鸾影宫,除了朕,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能进来,否则押进大牢,听候发落。”
这句话才触动了元玉梧的神经,她抬头皱眉看着他,“你又在发什么疯?”
楚君微摇头,“不是发疯,你想过安静的日子,我给你。从今往后,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别说笑了,你让宋子凌带兵把守在这里,传出去又不知要招来多少闲言碎语。而且,你这分明就是不让我二哥进来。”
“你知道就好,省得我解释。”楚君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喝道,“都愣着做什么,去传口谕给宋子凌。”
元玉梧见状,起身快步向书房走去,不愿再和他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