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黑衣之人
北松堂
“萸若，”西襄太妃轻呷了口茶，看着缓缓而来的人，轻问，“你觉着，西千绯那孩子怎么样？”
萸若平和的笑着，“奴婢觉得，千绯郡主性情寡淡，容貌虽不艳丽，但性子却是极好的。傲骨铮铮，目光却清澈坚忍。除去容貌，这时的千绯郡主，却与几十年前奴婢初见娘娘时，神似。”
西襄太妃不可置否的笑笑，“的确，这孩子当真有意思。”
但是萸若却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摇摇头。“只怕，她以后在这王府里的日子，不甚好过呢。”
西襄太妃修饰精巧的指尖一顿，也略微赞同的点点头。“依先儿的性子，他那样恨言绯，必定会把所有的恨加诸在西千绯的身上。”西襄太妃停了停，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燕雀，饶有趣味的说着，“但若她总是一帆风顺，毫无任何波折起伏，那她的人生将毫无意义。皇室王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要想活下来，总得吃苦头，遭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那样，才会精彩。”
萸若面上有些一闪而过的惊叹，多少年啦，头一次听到西襄太妃对一个孩子感叹了那么多。或许，正如自己所说的，西襄太妃在西千绯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又想起自己多年来所遭受的种种，才有感而发吧。当年，西襄太妃也曾经历过许多，抄家、宫变、弑父、夺位种种，多么铁血的手腕，多么狠辣的心肠，才换来西襄太妃的一条命，西奉先的一条命，才换来今日的荣盛。
“娘娘说的对，若不吃点苦头，是永远长不大的。”萸若也感慨的说着，心中涌上来的思绪万千。
“奴婢见过太妃娘娘。”略微年长三十出头的婢女走进来，礼数周全，声音也十分清楚洪亮。年长的婢女名唤刘安，是花芳媛的陪嫁婢女。
“这是王妃挑来给三郡主的婢女，”刘安指了指身后跟着进来的两个年纪与西千绯相仿的婢女，两个婢女礼数倒也周全。
“看着倒也乖巧懂事，怎的这样面生，先前在哪里做事的？”
刘安倒也波澜不惊，面色平稳，“回太妃娘娘，她们是王妃才从伢婆子手里买来的，在花房待了不到两天。”
西襄太妃凌厉的扫过跪在地上一语不发的两个婢女，“竟是这样，你们两个既然被派到三郡主那里做事，就用心给三郡主伺候好了。别动什么歪心思，鬼主意，不然，哀家绝不会姑息，你们听明白了吗？”
两个奴婢吓得一颤一颤，连忙磕头，齐声说着，心里头那些有的没的，早已吓得一干二净。
说完后，刘安领着两个还未回过神来的婢女走向楼月居。
简单的给西千绯行过礼后，刘安便离开了，留下两个婢女。
“都起来吧，老跪着干什么。”西千绯看着畏畏缩缩的两个婢女，与自己年纪相仿，自己何德何能，让别人跪着，自己坐着。
两个婢女纷纷面面相觑，然后站起来，低着头，也不说话，就这样默不作声。
“你们待在王府多久了？”
“两日。”齐声回答着。
两日？“你们才来的王府？”西千绯忍不住疑惑，再次问着。
“奴婢们才进的王府。”
西千绯问完后，也不出声，只是慢慢的走出厅房，脚步停在楼月居的大院子里。
各色的花，认得的不认得的，都开的花团锦簇，只留下一条供两人并肩行走的小道。院子的西北角竟然栽植的一颗桃树，过些时日，桃花尽数开了，定然很美。
想到这里，西千绯沉闷的心情又好了一些。在一盆开的正艳的芍药花前蹲下来，仔细的打理着。
厅房内的两个婢女一时间不明所以，她们的新主子怎的这样淡漠？没有一丝架子，却也没有一丝生气，这叫她们以后如何相处？
两个婢女分别对视，然后彼此又看见了彼此心中迷茫。
其中一个婢女站在屋子里腿脚发麻，伸长脖子向外探了探，“都晌午了。”
“是吗？”另一个也瞧了瞧，“我们来时郡主才起，现在晌午都已经快过了，郡主都还未吃过东西呢。”
两个婢女又互相看看，然后不确定的迈开步子，朝外走着。
原来，西千绯在芍药花前，蹲坐着睡着了。晌午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湛蓝如洗的天空，舒服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落在花儿和西千绯的身上。
西千绯只用一只素雅的竹簪绾的发丝有些松垮，垂下来的青丝柔顺的披在背后。双手环着大腿，头颈深深的埋在手拐间。在花丛中看去，竟像一朵瘦弱的、还未开放的花骨。
“郡主怎可这样睡了？是要坏身子的！”婢女眉头皱着，加快步伐，同样蹲在西千绯的身旁。
轻轻拍了拍西千绯的手，柔声道，“郡主，醒醒，日头虽大，可地上凉，郡主别睡坏身子！”
西千绯慢慢的抬起头，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婢女。努力的回忆着，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原来理着花，也会睡着。
“晌午了？”西千绯仍目光投向芍药花，问着蹲在旁边的婢女。
“郡主，已经晌午了。”婢女乖巧且迅速的回答着。
又是一片寂静。另一个婢女也静静的立在一旁，无奈且不解的看着蹲着的婢女。
“郡主，您还未进食呢。”蹲着的婢女终于按捺不住寂静，弱弱的开口。
西千绯动了动，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蹲着的婢女，“你们会做玫瑰糕吗？”
蹲着的婢女无奈的摇摇头，她的确不会做。
“奴婢会做。”站着的婢女出了声，“婢女的娘亲曾教过奴婢。”
“那去给我做一碟吧。”西千绯摘下一朵芍药花，静静的把玩着。
婢女得了令，有些雀跃的朝厨房那边走去。剩下蹲着的婢女。
西千绯随手将芍药花别在蹲着的婢女发间，竟发现面容清秀的婢女有了芍药花的称托，竟有几分艳丽好看。
“你唤什么？”
婢女得到芍药花后受宠若惊，急忙回答，连声音也有几分轻颤，“奴婢月容。”
“月容？”西千绯轻昵，嘴角竟扯开一抹笑来，“如月光一般的容色，皎洁，通透，甚是好看。”
唤月容的婢女嘴角也痴痴的咧开笑来，清秀的脸蛋也挂上了红晕。
又过了好些时辰，另一婢女额头冒着汗，端着一碟玫瑰糕兴冲冲的走过来。
“郡主，您尝尝。”
西千绯接过递至眼前的玫瑰糕，香味扑鼻，洁白晶莹。
轻轻咬了一口，入口即化，只留一会玫瑰的芳香在口腔。清甜不腻，味道正好，做的当真不错。
西千绯又吃了一块，“味道很好！”
做玫瑰糕的婢女顿时笑开了花，像朵向日葵似的。
呼啦！楼月居的屋顶上一阵声音响过。
西千绯双眼一凝，屋顶有人！将盘子扔给月容，踮起脚尖在墙角轻点，借力顿时登上了屋顶。
正准备飞奔而去的黑衣人听到西千绯上来时的声音时，顿时转身与她对视。眸子凌厉，目光炯炯。
“哪里来的小毛丫头？”黑衣人打量着西千绯，目光不由得讶异，自己的轻功算不错的了，为何一个小毛丫头都能听得到？这丫头什么来头？
“你又是哪里来的小飞贼，”西千绯饶有兴趣的说着，“你可知这是西凉王府？”
黑衣人顿时放声朗笑，“西凉王府又如何，仍里面守卫重重，小爷我照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呵呵，”西千绯浅笑，“若西奉先在此，定然会气昏过去。”
“哦？”黑衣人又仔细瞧了瞧西千绯，“难不成你并非王府走狗？竟直呼西凉王爷的名讳？”
“我不是。”西千绯淡定的说着，轻巧的坐在屋顶上，“你来王府为何？莫非是来劫财？”
“哈哈……”黑衣人又笑起来，露在外面的眸子越发清澈，“小爷我来王府既劫财，又劫色。”
“无耻之徒。”西千绯面色一顿，不想再理睬黑衣人，正准备翻身下去，不料黑衣人却快她一步，顿时立在她的面前。
西千绯本能的出手攻击，身姿轻盈，招式锋利，步步夺人性命。
黑衣人不料想西千绯竟有如此好身手，玩味的心态顿时收敛，认真的同西千绯交手。
黑衣人身手干净利落，西千绯到底还小，必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很快便落入下风。
黑衣人机敏的擒住西千绯的双手，认真的问道，“说，茶楼楼主是你什么人？”
西千绯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什么茶楼楼主！我根本不认识！”
“你的招式与茶楼楼主一般无二，休要抵赖！快说！”
“你快放开我！我从不认识什么茶楼楼主！”西千绯面色绯红，不停的扭动着，早知道就不上来了。
“那你这一身武功，是与谁学的？”
西千绯狭长的双眸冲满怒气，“我与谁学的又与你何干！”
黑衣人犹豫了一会，然后默默的放开西千绯的双手，“姑娘不要生气，”黑衣人语气有些慎重，“这茶楼杀人无数，天下豪杰皆应除之，方才我看到姑娘的招式，一时激动……”
“哼！”西千绯面色绯红，“杀人无数就应该除之？你们未免也太偏激了！”语气一转，又促狭道，“方才你个无耻之徒还说要来王府劫财劫色，现下却说茶楼杀人无数，天下豪杰皆应除之，莫非，这天下豪杰都如你一般是个劫财劫色的无耻之徒！”
一时间，黑衣人被西千绯的说的面呈绯色，通红不已，“方才，方才只是玩笑而已，姑娘可莫要当真。”
西千绯冷脸相对，不再说话，索性一屁股坐下来。
那黑衣人也坐下来，试图解释。“姑娘当真有所不知，这茶楼实在邪门歪道。”
黑衣人见西千绯不做声，又接着说，“茶楼之人，一旦认准目标，便会不惜一切手段来除掉这个目标，茶楼的可怕，我也曾领会过。”
黑衣人低低喃呢着，西千绯也静耳听起来。
“我曾有一朋友，不知为何遭茶楼所追杀，四处逃命。我一次，我在南城碰到他时，刚好遭到追杀。我便倾力相助，不料茶楼之人，武功个个高强，招招夺命。
“最厉害的，莫过于茶楼楼主了。那时，我的朋友已经奄奄一息，我便倾尽全力与茶楼楼主交手，为求留下我朋友一命。不料想，那楼主武功却如此厉害，才交了几次手，我便败了。
“那楼主取了我朋友全家人的性命，却不曾杀我。因为茶楼有个规矩，只要不是目标，就绝不会乱杀。若是目标，便绝不会活过第二日黎明！”
“那你们为何一定要除掉茶楼呢？”西千绯忍不住问道，“茶楼只杀目标，绝不乱杀，为何还要被称为歪门邪道！你们未免也太欺人太甚！”
黑衣人但是一笑，“姑娘，那那些目标就该死吗？他们也有家人，好端端的就没了命，你会甘心么？”
“那也是那些目标自己惹人不快，那就该死！”西千绯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冷光，语气阴冷。
黑衣人不得不怀疑眼前的人到底与茶楼楼主有没有关系了，因为西千绯的言语，太过心狠，与茶楼为人处事的性子，一般无二。
“姑娘，你到底与……”黑衣人还未说完，就看见一把长梯架在屋顶上，长梯的下端好像正有人在爬上来。
黑衣人立刻退避三舍，几个闪身而过，就消失在了西千绯的视线里。
西千绯默然的看着离去黑衣人，目光又很快移到长梯的下端。
爬着长梯而来的人，正是月容。
“郡主，你突然跑到屋顶来，叫我和霜馨好生担心！”月容蹑手蹑脚的爬上来，脚都有些微颤，生怕自己掉下去。
原来刚才给自己做玫瑰糕的婢女叫做霜馨。西千绯想着，看到月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又轻轻一扯。
“担心什么？我又不会摔下去。”
“月容，你见到郡主了吗？”西千绯语音刚落，就传来底下霜馨的呼声。
“见到了，”月容朝底下回了一句，“你可下外面把梯子扶稳了！郡主摔着了，有你好看！”
霜馨应了一声后，便不做声。
“郡主，您快下去吧！”月容双腿颤抖，看起来害怕不已。
西千绯忍不住又笑了笑，提起月容的衣裳轻盈的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