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西阳茶楼
西千绯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双目无神。真是有惊无险，幸好，太妃打断，不然……西千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师父，师父，西千绯双眼迷离，口中喃昵着。你在哪儿呢？还不知道丫头在这王府之中吗？若师父你找不到丫头了，该如何是好？师父，丫头好想你。丫头煮茶的功夫越来越好了，丫头想煮给你喝，师父，你在哪儿呢？
此时，西千绯心心念念的师父，正在前往西阳的路上。
“还有多久？”华敛安睁开眼睛，看着一旁的百何潇。
百何潇掀开帘子，“还有四个时辰。”
华敛安吸了口气，沉默下去。丫头离开他已经三个月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才去皊京一趟，回来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寻了整整一月，得知她的消息后，又被凰萩这个女人拦截足足两月，真是该死！
凭丫头的武功，一般人还是伤不到她的，自保的能力足矣。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丫头会出事吗？
华敛安再次闭上眼睛，真希望这马车快一点，再快一点。
马车内焚着宁人的檀香，或许这几天华敛安太累了，坐着坐在便已经沉睡。
百何潇注视这眼前的楼主，恍然觉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什么都无所谓，**潇洒的楼主，在五年内却做了极大的改变。他有在乎的人了，尽力的呵护着她，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凰萩爱了楼主这么多年，楼主却未曾有过任何表示，如今一个黄毛丫头却占尽了楼主的所有注意，这也难怪凰萩狠心了。
“楼主，楼主？”百何潇轻声叫着。
华敛安轻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百何潇白皙的脸庞便映入眼帘。
“楼主，西阳到了！”
华敛安猛地一震，漂亮的凤眸里带了丝丝惊喜，总算到了！
华敛安整整衣襟，随百何潇走进西阳茶楼。此时已是夜半三更，但是茶楼却灯火通明。
华敛安一踏进茶楼，大门顷刻之间关闭，大道上工整的跪了一路人，为首的便是茶楼掌柜，后面跟着所有的歌姬。
“属下恭迎楼主！”
声音洪亮无比，震耳欲聋。华敛安略微颔首，示意他们起来。
楼主一直行踪不定，皊煌茶楼又多不胜数，他们这家茶楼里，接触最多的就是凰萩领主与连飒领主，另一领主与楼主他们却是从未见过的，如今楼主来了，他们自然高兴无比。
掌柜领着华敛安与百何潇住进茶楼最精致的房间，然后退下。
“打听好西千绯住在王府哪里了吗？”华敛安端起送来的六安瓜片，浅尝了一口。
百何潇从袖间抽出一副地图来，指着一处道，“楼月居。”
华敛安散漫的目光倏的收紧，盯着百何潇指的方位，目光似乎能穿透地图，看到西千绯的样子来。
“派人去探一探，西凉王府的守卫是否严密。”华敛安指尖渐渐收拢，紧紧捏紧了手中的地图，平日里慵懒的眉宇变得凝重严肃，任何有关于丫头的事情，华敛安总是在乎的紧。
“是。”百何潇低头，走出去吩咐暗中跟随的杀手，前往西凉王府。
“丫……西千绯在王府的日子，过的如何？”华敛安硬生生的将‘头’字吞进去，称呼换成了西千绯。
西千绯，西千绯，还不错的名字。
百何潇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道，“她煮的一手好茶，太妃中意她，另外，正妃与侧妃也都不冷不淡。西千绯性命无虞。”
华敛安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性命无虞，不曾受过什么委屈。那就好，那就好。
“你做了这么多，就不好奇西千绯是谁吗？”华敛安侧过头，看着百何潇。
百何潇微微一笑，他当然好奇，只是好奇害死猫，楼主喜怒无常，他的事情他一个下属自然不能多问。
“她本不是西凉王的庶女，乃南城苏府的庶女，名唤苏简，可不知为何，却到了西阳，成了郡主。”
百何潇回答着，对于华敛安的问题，既不能避而不答，也不能如实的说你很好奇，说出一部分现实，恰到好处的说出来。百何潇可谓做到绝致。
“不知为何？”华敛安饶有趣味的看着百何潇，“我要你去查的时候，你没有查出来吗？”
“当时所查到的，全部写入宣纸之中，属下未曾看过。”百何潇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的说着。
华敛安浅浅一笑，拍了拍百何潇，“不过是问你一问，当真如此紧张？”
百何潇暗暗缓了口气，听华敛安的语气，他并未当真，真的只是问问而已。
“我遇到她的那年，她才七岁。”华敛安话锋一转，提到了西千绯。“面黄肌瘦，与小叫花子无异。我请她吃了一顿饭，随便连拐带骗的做成了她的师父。”
说起往事，华敛安本凝重的表情竟带了几分翩然笑意，美不胜收。“她在苏府处处遭受欺负，却从不气馁，一如我小时一般倔强。她也很聪明，悟性很高，无论是武功，还是学术，一点就透。很可爱的孩子。”
“可谁知，五年一晃而过，我才出南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华敛安的语气里暗含杀气，听得百何潇心里募的一紧。
“何潇，你说，我若要将她从王府带出，有几成把握？”
百何潇双眼一眯，看了一眼华敛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表情，心里突然一沉。
“西凉王深受当今皇帝喜爱，虽然已无兵权，可是手底下的暗卫却着实厉害，若真要将西千绯从王府带出，那将与整个帝都皊京为敌，这，实在……”
华敛安眉头紧皱，嘴角抿着。现在西千绯在王府性命无虞，又有太妃在，估计不会出什么大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与他们硬碰硬，又如何呢？”华敛安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问了出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百何潇想了一下，沉吟道。
华敛安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百何潇知趣的退下，关上了门。
距上次西阳之旅，已然隔了三年之久了。百何潇站在高处，俯视着脚下的西阳。
深更半夜，除了打更人，空旷的街道空无一人，一如百何潇的心情，空寂，落寞。
三年前，三年前，华敛安还未寻到，楼中大乱，全靠连飒，凰萩，还有百何潇三人之力，平息一切风波，守住茶楼，以报对华敛安的知遇之恩。
那时，情势所迫，饶是百何潇这样的翩翩公子，一袭看似人畜无害的白衣，也因鲜血染的通红，与凰萩那身炫目傲人的红衣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谁知道，百何潇平息的那一群叛乱的杀手中，竟也会有些一个不相干的姑娘。
一身粉衣绿裙，耳边还垂下来一缕幽黑的发丝，眼神如小鹿一般干净，清澈。整个人看起来如湖水一般，纯粹，不含任何杂质。
她站在一群杀气重重的黑衣杀手之中，显得那样的突兀。
百何潇纤细修长的手缓缓抚上了自己如玉般的脸颊，轻轻摩擦着，当年，那个干净的小姑娘的血，温润的，腥甜的血，就是喷在了百何潇的脸上。
小姑娘倒下的那一刻，口中还念念有词，那时，所有叛乱的杀手已经死于百何潇锋利的刀刃之下。
百何潇轻轻走至小姑娘跟前，蹲下来看着她。
“人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再杀人了，不然，手上的血腥怎么都不会洗干净的。”小姑娘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干净的眸子里反而有些高兴。
她在高兴些什么呢？
小姑娘的粉衣已经被胸口的鲜血染红，可是粉嫩的小手却是干干净净。
小姑娘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双干净的眸子还是望着百何潇，可却已然没了气息。
也对，被百何潇一剑穿心，又怎能再说出第二句话来。
人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再杀人了，手上的血腥怎么都不会洗干净的。
百何潇耳边徘徊着小姑娘的话，手中的长剑落地，双手摊开至眼前，双目怔怔的看着这双手。
自然早已经沾满了鲜血，不堪入目。
没有必要杀的人，他百何潇是从不动手的。除了华敛安要杀之人，楼中叛变之人，自己所恨之人，他百何潇是不会出手的。
他没有华敛安那般狠厉嗜血，没有连飒那般冷酷无情，没有凰萩那般心狠手辣。只要不惹怒百何潇，通常百何潇都是温润有礼待人的。
百何潇看着双手，突然轻笑了一声。估计那小姑娘见自己以一人之力屠杀一大群人，以为自己在滥杀无辜，以为那些人不该死，所以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可是，她被自己一剑穿心，不该伤心吗？为何眼底却是高兴之色为何？
百何潇想不明白，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他抱起小姑娘，向远处走去。这个小姑娘与此事无关，被自己误伤而死，心怀愧疚，他自然会好好安葬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