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酒喝的很快,头一仰,一杯酒便下肚,桌上已有三个空酒罐,却丝毫看不出他脸上有一丝的醉意。
和他同桌的还有白衣书生一样的人,但白衣书生却没有喝一杯酒。
这两人自然就是水无痕和花郎!
段仁财这四个人的耳力自然比店内的客商要好。
这一声淡淡的干笑,就好像一把冰锥扎在他们心上,扎掉了他们刚刚那些不可一世的神气!
只听段仁财缓缓说道:“原来店内还有高人在,恕段某眼拙,不知朋友尊姓,能否赐教?”
他这几句话说的相当漂亮,对方若是说出了自己的来历,身份地位倘若不高的话,他必定要再展现一下他段仁财的高明手段;倘若这位青衣客是位高人,他免不了要上去套几句近乎。
他这几句话说的自然也很响亮。
段仁财说出的话怎能不响亮?
店内其他的客人自然也就跟着他的目光望向那位孤独的青衣客。
但那位青衣客——花郎却好像未曾听见一样,又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喝酒更重要的事,他仍在自斟自饮,丝毫不发出一句话。
黄三却按捺不住,大怒道:“王八羔子的,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话刚说完,人便已窜到花郎的桌前!
一掌挥下,便将花郎桌上的酒罐打的稀碎。
店内所有的人心都一紧,直溜溜的盯着花郎,但却没有一个人看见花郎是如何在其他酒罐打碎之前,将桌上的一壶酒和一只酒杯拿在手中的,花郎自己也跟没事发生一样,拿着酒杯的手都不曾抖一下,缓缓的将一杯酒又送下肚了,望着空酒杯,才淡淡的说道:“酒是粮食心,越喝越年轻,你若再多喝些酒,人就会活的更年轻些,脾气就会变的更小些,脾气大的人对自己终究是不好的!
说完后,花郎依旧没有看黄三一眼,但他和水无痕的眼睛却不自觉的向门口瞟了一眼!
黄三何曾受过这么大的轻视,而且此时又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若不教训一下这青衣客,那以后来“醉太白”喝酒的人都会拿他“铁手”黄三做下酒料了。
世人就是这样,喜欢看别人的笑话,却害怕自己成为一个笑话!
黄三一念至此,便大声怒道:“老子先让你矮几分!”
黄三的手掌比他的话更快,话未说完,掌心已到了青衣客的额前!
他这一招又狠又急,正是“铁砂掌”的精髓所在。
眼见花郎便要血溅当场。
就在这时,一句刺耳的话凭空响起
“留钱不保命”——这句话竟像是从人的喉咙里硬生生的拉出来的一样。
铺内众人心中皆是一凉。
黄三也大吃一惊,将发出的招式硬收了回来!
此时所有的声音都全部停止了,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的望向门口的两个人。
刚刚那句话便是从这两人口中发出的。
无论任何人在这么寂静的屋内,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心里都会有些直揪揪的,变得局促不安。
但他们没有!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人!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将这两人的影子拉的笔直,而且很长!
其实他们并不高,只因为他们很瘦,影子才显得很长。
灵动细长的腰看起来就跟水蛇一样,女人们的腰都远不及他们的纤细,但他们却是两个大男人。
他们身子像蛇,眼睛更像蛇。他们全身最可怕的地方,便是那俩双眼睛,碧森森阴测测的似乎还闪冒着绿光,就好像俩条毒蛇在盯着猎物的时候露出贪婪的凶光!
你感觉他们盯着你的时候,其实他们并没有看向你;当他们瞧着你的时候,你却丝毫没有发现!
在他们蛇一样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个最毒辣的东西——毒蛇一般的心肠——冰冷狠毒!
此刻屋内更静了,只有大家的心跳在极力的冲突着这个死寂的氛围。
世间事物的静与动本就不是人能去改变的,人能改变的就是自己的心态。心若静,任世人再疯狂,酒杯中的酒依然不会波动;心若动,气氛再凝固,依旧能喝出酒中的那份热烈——花郎似乎很懂这个道理,整个铺内只有他仍在悠闲的喝着酒,似乎这店内的吵闹和寂静都没有他的酒这么实在!
“留钱不保命。”拉锯似的声音再次响起!
几乎在同时,店内的客商全部望向段仁财,客商们只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他们却忘记了一点,稻草终究是稻草,在急流险境中,稻草自身也是难保的!
段仁财毕竟还是经历过一些风雨,微微一抱拳:“敢问俩位可是江湖中人称‘留钱不保命’的刘氏兄弟!”
段仁财的声音明显变小了,似乎还有些苦涩!
刘氏兄弟一起“哼”了一句,三角眼中冒着绿森森的寒光,直溜溜的在段仁财身上刷了个遍,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段仁财心中直发苦,刚刚他有多么的想让人瞧见他便是段仁财,现在他便有多么的不想让刘氏兄弟去看着他!
大刘淡淡的开口道:“你记住,我俩从来不回答活人的问题,也从来不和活人说话,现在我开口了,只因你们已经是死人!”
他这句话说的轻松,听的人却是心底发麻!
店内众人原以为,他们交出了钱财便还可以保命的,因为刘氏兄弟外号叫“留钱不保命”。
交钱不就能保住身家性命?
但他们错了!
小刘开口道:“我外号留钱,他是不保命,我要留住你们的钱,他便要扣下你们的命。所以你们的钱是我们的,命也归我们!”
黄三早已按捺不住,牛一般的脾气又横撞起来,大声道:“老子管你们留什么钱,保什么命!要取我的钱先问问我这双手!”
说完人便已直冲向刘氏兄弟,一招“黑虎掏心”直取刘氏两人的胸膛。
他外号“铁手”,一双手早已可匹敌利器,加上他多年修炼铁砂掌,这俩掌打出去,劲风四起!
黄三也很自信,这俩掌定可将这两人身上劈出两个洞!
他也错了!
黄三的手不仅没能将刘氏兄弟两人打出两个窟窿,甚至连他们的衣服都没碰到!
只听见大刘冷冷的道:“手是铁的,脖子却还是肉的!”
黄三却再也听不见这句话,他人已经倒在地上了,脖子里的血咕咕的往外冒,映着外面的残阳,显得更加凄凉!
没有人看见刘氏兄弟是怎么出手的,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兵器!
好快的招!好狠的招!
段仁财只觉的自己身上的冷汗又加重了些。
小石头却哆嗦的更厉害,他哪见过这么样的场面,竟将自己手上拿的一壶酒给打碎到地上!
“啪……”
这个声音并未能将这个凝重的气氛给撕开,反而加重了此刻的寂静……
刘氏兄弟冷眼一望,小石头只感觉自己掉入了冰窟里。
小石头吓的只好哆嗦的往后退,却碰到了花郎的桌子。
花郎将一杯酒喝下,淡淡的说道:“坐!”
小石头还以为青衣客在说笑,脸色惨白哆嗦的说道:“他……他们……”
花郎只是淡淡一笑:“他们也是人,脖子也是肉做的,坐!”
小石头不得前进,又后退不得,只得厚着头皮坐下!
刘氏兄弟现在不仅眼睛是碧绿色的,脸色似乎也变青了。
死人一般的碧青色。
只听一声尖叫,小刘便已窜到小石头跟前。
小石头只觉的脖子一凉——
小刘的食指直插入花郎的酒杯中,而花郎的酒杯却贴在小石头的脖子上!
刀锋一般的手指,黄三便是死在这手指之下的!
瓷土烧成的酒杯,花郎刚用它饮过酒的!
锐利的手指插进这酒杯,竟未能将它击碎,小刘反而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使自己进退不得!
花郎开口对着水无痕说道:“酒杯不仅能盛酒,还能救人!下次若有人劝我戒酒,你要把今天的事说出来!”
小刘只感觉自己的手指欲裂欲断,可是以往伤在他这手指上的人却无法再有感觉!
大刘见势不妙,立刻拔地而起,直击花郎,他两人的身法几乎一样,只不过他更快些。
花郎只是微微一叹,将酒杯连着小刘的手一起划向大刘飞来的方向。
大刘的人还没飞到青衣客面前,却看见了小刘的身子向自己扑来。大刘只好收手,可小刘的那只手臂早已被那只奇怪的酒杯弄的麻木了,根本无法变招。
大刘的手在小刘的脸颊旁停住,小刘的手指却直溜溜的划过大刘的脖子!
有血流下,大刘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冷,他以后再也感觉不到了,因为他也倒下去了!
顷刻间,已死了两人。
小刘惨然道:“我早该想到的!”
花郎道:“只可惜你现在才知道!”
小刘道:“能将“行云流水”这样的剑招用在手指间,天底下除了花郎没有第二人!看见我兄弟俩进来后,还能这么悠闲的喝酒,除了你,江湖中恐怕也没有几人!”
花郎道:“大刘自称不保命,不保人家的命,现在他也偿了自己的命,你号称留钱,我看你若想多留些钱,还是先散些钱给那些需要的人!”
小刘的脸色面如死灰,丝毫没有刚进来的那份冷静与狠辣。
花郎依旧慢慢的向自己的酒杯倒了杯酒,一杯酒下肚,再看小刘的脸色忽然变的扭曲。
小刘的胸前有金属的颜色在丝丝的闪光,接着便是散花般的血直喷出来。
小刘倒下后,便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段仁财,以及那柄在滴血的剑!
段仁财号称“疾风剑”,背后一剑果然迅即无比,不留活口。
只见段仁财将剑收回鞘中,向花郎重重一抱拳:“在下有眼无珠,竟不知花公子在这里。像刘氏兄弟这样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公子不必为他们惋惜!”
这就是段仁财的高明,明明是背后杀人,反而能将它作为日后吹嘘的资本!
店内的气氛似乎又变欢了些……
“死的这三人可以称的上是杀手,可是站在这里的人呢?连做杀手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不配说武!”花郎却没有将这话说出来,更没有看段仁财一眼!
他只觉得这地方令他恶心,他心中反胃,似乎已多呆不了一刻!
水无痕似乎看出了花郎的心思,开口说道:“有死人的地方,必会有麻烦,我知道你不喜欢麻烦。现在酒也喝的差不多,我看……”
花郎微微一笑,两人没有看其他人任何一眼,便向屋外踏去。
……
阳光下,古道旁。
两条被阳光拉的笔直的人影并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