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仁,以大地为鼎锅,视众生为麋鹿,撒了个天下炽热;
风沙无道,以世间为砧板,视万物为鱼肉,吹走了所有的生气。
渐渐的,太阳由东向西带着整日的热烈滑向西边的山头,风沙却未舍得离开,依旧裹着残余的热气在极力的漫天飞舞。
一只野狗趴在道路旁边的地上,它似乎已习惯这种风沙漫天的环境,吐着长长地舌头在不停地喘息着,它似乎想将体内所有的热气通过舌头传向大地,却不知大地也是滚烫的!
忽然间,野狗警觉性的站起来,撒腿就跑。
在野狗跑开的相反方向,花郎正从道路的那头缓缓地向这边走过来。
他走的很慢,或大步或小步,随心所欲的向前迈着。
看他走路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在他的脚步中看不出他花费了一分力气!
他连走路都在享受着人生!
其实他喜欢坐马车,不喜欢走路,但长途跋涉却时常与他为伍!
可他从来没有为走路而悲伤过,他可以把一件很烦恼的事情,缩小了很多倍再去看它,若是快乐的事,他必会将之放大再去享受!
所以,他一直是很快乐的!
他的心态与众不同,他的剑法也十分奇特,他学的是剑法,但他很少用剑,他随手捡起的一截枯木便可以抵挡那些神兵利器。任何一把剑都可以削断他手中的枯枝,但却没有人做到,只因他那双手出招快如闪电!
他的手很快,但他脚的速度却是有限的,而且他已将他的马送给了凌小小。这段旅程实在太乏味了,他不喜欢茫茫大地上只有他自己,但每次却只有他的影子跟随他。
他没有叹息,因为他已经听到身后有一阵马蹄声!
花郎微微转过身,便看见一辆马车向他这个方向驶过来。
对花郎来说,这无疑是这旅程中最好的风景了,那“嗒,嗒”的马蹄声足以吸引任何一位孤独的旅途者。
花郎也是人,而且是孤身一人。
这辆马车对他的迷惑是他无法抗拒的!
马车缓缓地行驶到花郎的身边,替他冲开了这漫扬的风沙,却冲不破这无边的寂静!
花郎这才发现马车上没有赶车的马夫,除了低低的马嘶声,整个马车就好像一个死寂的城堡。
他勒住了缰绳,车停驻!
微微一动身形,掠上马车,拨开车帘的一角。
一个死人!
端正正的坐在马车的靠椅上,微微的张开口,似乎不相信在他死前那一刻所遇到的事情。他致命的伤害在他脖子上,一道极细极长的伤口,很显然对他痛下毒手的人剑法极其高明,快的连血都未来的及溅出。
花郎认识这个人,京城名捕查猛。
花郎知道他又一次让麻烦缠上了身,他不怕麻烦,但讨厌麻烦,令人无奈的是,麻烦却始终与他形影不离!
正当他在思索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幽香伴随着微风缓缓地刺激着花郎的嗅觉,这香味对花郎来说并不陌生,花郎闻得出这是女人身上才擦得桂花粉的香味。
花郎跳下马车,嘴角微微上翘,没想到在麻烦之前还有这么舒心的享受!
一瞬间,花郎惊愕的张开了嘴。
他很惊讶,但更多的是后悔。
他后悔刚刚跳下马车后没有闭着眼,后悔睁着眼看到眼前这位女人。
在他看见这位女人的前一刻,他一直认为世上本没有丑女人,但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女人打破了他心底的界限。
这位女人圆圆滚滚的,就像个肉球堆在那,脑袋就那么直溜溜的竖着,满脸的肥肉却镶嵌着两只极小的眼睛,两腮旁的肉都快耸拉到了肩上。
更可笑的是,她脸上擦得粉底,却被风沙刮成了一条条沟壑状,就像被人划花了脸一样!
在花郎觉得这女人可笑的同时,却不禁觉得她有丝丝的可怕!
这么肥胖的女人,来到花郎面前时的动静竟那么轻微,花郎若是闭着眼,肯定以为她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子。
胖女人的轻功一定很高明!
这么胖的身材要练出这么好的轻功并不容易。
而在江湖上,有着这样的体型带上如此的轻功,花郎却想不出是谁!
风停驻,
沙已落。
漫天的萧瑟,加重了此时的寂静。
花郎依旧没有开口,他一直在想,为何这胖女人来了之后,就像个雕塑一样,不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
花郎很好奇,所以他一直在等待!
风再起,沙漫天。
漫天的黄沙却挡不住花郎犀利的眼神,一阵风吹拂着沙尘,带到远处的那条野狗身前,顷刻间野狗便已痉挛的躺在地上!
恶劣的天气没有使这条野狗屈服,只是一阵阵微微的沙尘,却让它永远的躺下了!
这是什么样的沙尘?这沙尘中含有什么恶毒的东西?
花郎来不及去想,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这位胖女人身上,只见她在慢慢的膨胀,随即炸开了花。
花郎用手挥了挥眼前的沙尘,却已见在胖女人消失的地方,已经立了三个人。
花郎觉得这件事更有趣了,三个大活人竟能挤在一个不算大的假雕塑里面,而且还这么久不动声色。
还不等花郎开口,一头发蓬乱,面部通红的胖子,急咧咧的道:“王八羔子的,憋死老子了!”
花郎细细打量着说话的人,只见他满脸凶相,肥硕的脸上却镶嵌着俩颗绿豆般小的眼睛,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圆胖的身体却丝毫不影响他刚刚闪现出来时飘逸的身形。
如果说像这位胖子这样的人代表了肥硕和凶残,那么在他身旁左侧的一个人便是另一个极端,代表了疯狂。他的身形和穿着打扮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人们的眼球,他几乎只有胖子一半的身躯,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占据了他那尖嘴猴腮脸的三分之一,最具奇怪的是他的披风,血一般的披风将他裹在里面,就好像一个粽子,让人看了心生反感却有几分滑稽。
胖子右侧的是一位风姿卓越的女子,你实在无法把她与这俩位凶神恶煞的人联系在一起。脸上荡着媚媚的笑,双眼也像会说话般的渺向天下苍生,一身大红的丝绸裳让人觉得有那么几分喜庆!
但是在这世间上,有太多的东西外表越是华丽鲜艳,内质便会越毒辣凶狠。
——她,也不例外!
花郎微微一笑,开口道:“想不到,江湖上人人惧怕的蓬莱三鬼居然闷在一个假人里面!”
这三人便是红修罗,胖头陀以及瘦夜叉!江湖中称他们为“蓬莱三鬼”,“宁惹阎王,莫碰三鬼”的言论也早已传荡在江湖的每一角落。
花郎却依旧在淡淡的笑着,他觉得这三人倒不像鬼,三个小丑倒挺配他们!
只见红修罗衣袖轻甩,抿嘴一笑,却没让人看出半分的优美。若是妙龄女子做此动作,会让人看到一个仙子向人间洒落点点星光的美丽;但红修罗这一甩衣袖,只会让人想到暗夜修罗投向大地的滴滴血斑。
红修罗开口说道:“江湖传言,千金宝易得,难求花郎言。”
花郎望了她一眼,没有开口,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红修罗继续说道:“五年前,‘白手阎王’任飞在某一个晚上一去不复返,我想你应该知道!”
花郎笑道:“你们找错人了,我想你们应该去问查猛,他是名捕!”
红修罗又说道:“一个小小的查猛怎么能和花郎比。”
花郎说道:“你说的不错,死人确实没法和活人比。”
红修罗有些吃惊,说道:“他死了?”
花郎随即用手指了指车厢,红修罗微一迟疑,转瞬间便跳上马车,只是轻轻地掀开车帘的一角,便又掠回了原地,阴着脸,对着花郎说道:“你杀了他?”
花郎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他说的越多,麻烦就越多。麻烦已经来了,倒不如让自己省些口舌。
蓦然间,他发现这个麻烦很有趣,有辆不明不白的马车装着位不明不白死去的人,然后又不知道从哪个不明不白的地方冒出三个不明不白的鬼。
胖头陀吼道:“你杀了查猛,那你肯定更清楚有关任飞的一切,谁都知道查猛一直在查这个杀手!”
花郎淡淡的开口道:“我确实知道!”
红修罗眼中在闪烁着光芒,说道:“说下去!”
花郎说道:“这就要看你有多少个千金宝了。”
红修罗仰天大笑,说:“花郎的性命应该也是千金难求,用你所知道的秘密交换你的脑袋,我想很公平。”
这次轮到花郎笑了,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话,红修罗的意思就好像他的脑袋是长在她的脖子上的。
红修罗接着说道:“你以为我们三个闲的无聊,要挤在一个假人里面。花郎,实话告诉你,我们躲在假人里面,只是为了方便我们下毒。我们知道,若是硬碰硬,说不定就会成为真正的三鬼,若是面对面对你下毒,定然也逃不过你的眼睛。我们在里面闷了一盏茶的功夫,而你却中了剧毒,你说这好不好笑?”
花郎并没有停下笑声,反而笑的更癫狂,忽然间,伸出右手,对面的三人警觉的向后撤出一步。
一只飞虫,
死去的飞虫。
静静地躺在花郎的右手心。
红修罗脸路诧异,问道:“一只死去的虫子能取代你的死?”
花郎说道:“不能,但能解我的毒。”
红修罗一脸的不解,说道:“你没中毒?”
花郎笑道:“你是下毒的好手,正好趁没风的那一瞬间向外面下了剧毒,可恰巧的是有一只飞虫在无风的时候飞过,却在我面前直溜溜的死去。你说,我看见死去的飞虫,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红修罗继续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你在诈我们。”
花郎说道:“你没听见,我在面对那具假人的时候,没发出一句声响,又怎会吸入你所放的毒?你们在假人里面涨红了脖子憋红了脸,等着我中毒,而我却毫发无损,你们说这好不好笑?”
胖头陀气急败坏,正蓄势待发,红修罗一把拉住了他,然后望向花郎,依旧看见花郎在对着自己淡淡的笑着,红修罗轻轻地说道:“花郎剑法无双,至今没有人看出他是怎么出招。”
胖头陀说道:“他现在手中又没有剑,我们何必要怕他?”
花郎笑道:“阁下说的不错,我剑法无双,但我的拳法就平平无奇了,我的双手是万万敌不过你们六拳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瘦夜叉,阴测测的说道:“花郎自出道以来,历经大小二百余战,无一败绩,其中拿剑出战的不到十次。”
“哼!”胖头陀一脸怒气,一甩手向远处掠去!
花郎继续开口说道:“你们放心,说不定哪天我喝醉了酒,就把那秘密给说出来了。”
红修罗和瘦夜叉咽着苦水往肚里吞,没发出一句声响,便向着胖头陀的方向飞去!
花郎依旧静立在原地,天地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花郎的内心却未能平静下来,他弯下腰在不停的咳嗽,手里的飞虫掉落在地上,紧接着有几滴血滴落在飞虫的旁边,印着死去的飞虫显出丝丝的凄凉!
花郎直起腰,在他嘴角边有丝丝的血迹。
他还是中了毒!
虽然花郎在面对那具假人的时候没有说话,但他在那期间仍旧在呼吸着空气,刚刚那只飞虫只不过是他以极快的手法抓在手上的。
他慢慢向前移动着步伐,但已没有先前那般灵动,那么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