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放榜。
金榜题名。
这几乎是一道接近完成的证明题。可惜功亏一篑，零分。
陈岱希静静地坐在这个教室中，无事可做。周围是叽叽喳喳的人群，嘈杂的声音好像要淹没一切。他面无表情，或是眉飞色舞，或……不，都是一片眉飞色舞。第一次夜修就这样开始了。
金湖中学。高峻中学。多么琅琅上口，多么耳熟能详。一百天前，这八只字曾凝集了一纸志愿书的全部重量；一天前，这两所高中听不见他眼泪破碎的声音。津子别为我哭泣，川颖中学没有泪水。
抵达学校。寻找内宿室位。清洗床铺。安放拾的生活品。认识陆续到来的同室成员。在这座学校的第一天繁忙而有序。岱希饶有兴趣地——至少是想像自己是在饶有兴趣地逛来逛云。暖暖的阳光轻轻撒在操场上，白色的建筑在风中屹立。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高高的旗杆上飘扬。几名大约读高三的女孩穿着干净好看的校服有说有笑地走过。这是一个美好的下午。
昨天深夜没有将泪腺彻底摧毁吗？为什么今晚还想哭。
昨天的梦没有将记忆整理熨帖吗？为什么今晚还会痛。
是的，中考失利；是的，始料未及；是的，恍若隔世；是的，你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你……岱希同学又在胡思乱想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初夏的热一点点地发酵起来。千思万虑还是忘记带凉爽的席子来学校，这样闷的天躺在温软的床垫上怎么睡得着，不过大概离家的人都会睡不好第一晚吧。
不过令人欣喜的是宿舍并没有烦人的蚊子，或许是因为下午水洗得比较彻底吧，甚至有家里颇阔的下铺同学往冲洗地面的水里倒洗衣粉。一个宿舍12个铺位。卫生间很小，窗子很大。买一个新的床头小柜100元，旧的50元。新的话到毕业可以以80元的价格卖给学校宿管，但须完好无损。内宿费250元每学期。学费1100元每学期，当然这是普通生的。传说择校生中考总成绩每低1分等于入学费用多200元……
都是些无谓的信息，无关痛痒。即使是条件能再好，那又怎样？能和金湖、高峻比吗？在几近失去一切之后，一些东西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岱希昏昏沉沉地醒着，浅浅地睡着。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早，还彼此陌生的几个人试探着互相询问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早饭，当然是要的了，这个可以有。岱希和室友们一起进入食堂，已经有一些更早的学生在就餐，都是勤奋的孩子。早餐是粥和几样家常小菜，还有鸡蛋、包子，豆浆油条。这个饭堂比起初中母校那一个大多了，那个小小的食堂。那时候偶尔中午不回家就在那里吃饭，和李炜，和小彬，初中时代屈指可数的几个知心朋友。那时候他是学校公认的头号种子，那时候他入学成绩全校第一，那时候他炙手可热……
“喂，岱希，吃快点啦。”下铺同学一句话让他的脑袋又回归到川颖中学的食堂。岱希呵呵地尴尬一笑。
“好了好了。”他匆匆忙忙地咽下剩下的半个蛋。
“吃饱一点啊。”同学拍拍他肩膀。
“饱了饱了。”
新生军训如期而至，而明显过于灿烂的阳光却提前来临。岱希庆幸的是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竟然还有树荫，这树长得太可爱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当然是他们班军训教练，有点木讷的表情，略显瘦削的身材，与课本里讲的“最可爱的人”真的难以联系起来，倒是喝起口号来还有点底气。
宽阔的林荫道、空旷的操场上、教学楼下，望向哪里都有几班人马在列队、报数、左右转、齐步走、喝口号，一片热闹景象。高一（2）班的这个教练实在太过分了，但岱希除了遵守命令原地挺立外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动，已经在烈日下站了有几个小时了吧？
即使是在稀有的休憩间隙，这个“小傻愣”也都沉默寡言。岱希班的同学是多么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隔班那个神武威猛的教练与那些幸运学生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显军人飒爽风姿。无意间有一二女生与“小傻愣”搭了几句讪，他竟有点脸红，尽显青涩，唉……
“左边那个同学，快对齐！”
“报数要大声点！”
“帽子有这样戴的吗？真是的。”
二天之内遭到三次“关注”，岱希真的够倒霉的了。还有更倒霉的，前排右侧那个瘦瘦高高叫郑涵的同学今天又一次在烈日下昏倒，真是高处不胜“阳”啊！每每在休息之时，嘀嘀咕咕的抱怨声总是此起彼伏，不绝如缕。
不过，几天下来，岱希其实也没有感觉特别累，没有平常某些人说的“魔鬼训练”那般可怕，他只是不希望被晒得太黑，或许津子应该会喜欢白一点的男生吧。她现在也在军训吗？是否也大汗淋漓、叫苦不迭？还是坚定站立、顽强微笑？
岱希同学张口喝了一口水，咽下交集的百感。军训的时候千怨万恨，离别时候却千不甘万不舍，岱希真想不懂为什么女生会这样子。
“教官你真的要走了？”“教官你别离开我们呀！”“是啊教官我们舍不得你啊……”
而我们的“小傻愣”在军训结束那天下午终于经不住几名女生的苦苦哀求，答应表演几下拿手的空手道。高一（2）班全体同学坐在草地上围成一个大大圆圈，“小傻愣”在中央处拳脚飞扬，挥洒自如，如打咏春拳的叶问，最终博得一片喝彩，满场掌声，终于在无数同学的凝眸间迈进车门，离开川颖中学……
一丝愁绪如游丝般游走周际，终于渲染开来淹没岱希。
开学第一天。高中生活第一天。在川颖中学而不是高峻中学，更不是金湖中学的第一天。岱希刚进入教室时班里的人还寥寥无几，没想到片刻间就填满了陌生的面孔。一个女老师迎门而入，有点刻意堆砌的官方版的盈盈浅笑。瘦瘦的身材，瘦瘦的脸，瘦瘦的眼神。这暴露出这个准班主任的青涩，她太像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了。这让岱希感觉特别没趣。
“同学们，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啦！希望大家能相处融洽……”老师款款走上讲台，盈盈一笑。
“不要啊，不要这么凶残啊……”同学们发出悲哀撕鸣。
然而开学之后的新鲜事却让这一点点无趣可以忽略不计了。
一、课间操。上次在操场上做操，应该追溯到小学时代也即红领巾时代吧（初中时没有做操，因为场地不够），那小小的操场，那蓝蓝的天空，那可爱的老师们，岱希永生难忘。而昔日与今朝则不可同日而语，有着标准400米塑胶跑道的操场宽阔无比，站满了学生时更显气派。川颖中学的课间操更像一场3000人的大型汇演。
二、全校教室配套多媒体教学平台。利用多媒体教学系统的投影显示功能，原本需要老师们一笔一划抄写在黑板上的文字、图表等，现在都可以直接显示在宽大的屏幕上，更加清晰、便捷，大大节约了课堂有限的时间。课件的播放更是图、文、声结合，化抽象为具体，化呆滞为生动，演示实验、观察现象、讲评试卷等等更是方便得多。
三、外教。其全称应该是“外籍教师”吧，但其实除了长相和语言之外他们也和中国教师差不多。班里的英语外教是一个澳大利亚小伙。这是岱希第一次“亲眼目睹”“洋鬼子们”。小伙自称“bobi”，相当有意思的一个人。
岱希不厌其烦地细述这两天的事儿，一边发短信告诉津子，一边乐滋滋地想像着她的各种可能反应。
“喂，岱希，怎么笑这么开心呢？”
“哈，肯定跟他的妞发短信啦！”
“哇，希哥真厉害啊，才开学多久！”室友们纷纷“不怀好意”地调侃道。
“没有啦，别乱想。”岱希说着，脸却微微有点红了。
不一会儿，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刚买的手机音色相当好。他惊喜地拿起手机，收到第一条来自陈津子的短信：“哈哈，原来你们也有外教。”心一下子凉了。他相信这是出自她率真的本性，但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岱希拿着手机，怔怔地坐在宿舍光滑的地面上，却有如坠冰窖般的寒意袭来。房间里是明亮的光，窗外却是漆黑的夜。心里也是漆黑的夜。
哈哈——原来——你们——也——有——外教。
难道除了金湖中学 ，其他的高中都不配拥有外教吗？
但是，有了外教，又能怎样？金湖中学的英语水平永远凌驾于全城其他高中，还有那卓著的物理，传统的化学，底蕴深厚的语文，出类拔萃的数学，还有历史、政治、地理、生物……
“在干什么！”突然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爆出，令人心惊肉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