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时的某个午后,他和她在一起。
她问:“什么是幸福?”
他说:“幸福其实是一种很难定义的东西。”
她微微一笑:“不是。当很多年以后,你想起某件事的时候,会欣然一笑,那件事就是幸福的。”
原来幸福需要时间证明。
很多年以后,岱希回想起这一天,一定会笑起来的。
笑容一样灿烂的阳光。很好很好的空气。
天蓝地阔。花香草绿。
打扮得娉娉婷婷的漂亮女生。帅气的少年。恰风华正茂的同学。温和的老师。
弥漫着节日一般的气氛的校园。川颖中学热烈的三十周年校庆。
幸福的感觉。
“哎哟,那边好热闹耶!”
“哇,这里人好多哦!”
傻燕丹像只小燕子一样拉着她的朋友飞来飞去,一会儿跑去看人家七手八脚地剪花花绿绿的纸,一会儿跑去听人家七嘴八舌地念五花八门的诗歌,还不满足,还要乱摸书画,瞎猜灯谜。
灯谜,应该是今天最为大众化平民化的文娱活动吧,它不像书画、插花一样需要经过专门甚至是专业的训练,所以老少咸宜大小通吃。
这不,岱希就和师洋兴致勃勃地挤进了围观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猜谜大军。一张张方方正正的纸张上写着一条条奇奇怪怪的谜语,岱希立即被这一条迷住了。
……
好奇怪的谜语啊,这就是谜面?聪明的师洋一看都要被那四个大大的问号砸昏了。周围的精英们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也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所云。
师洋像只苍蝇一样不停地催促岱希:“快点想啊,想出来了吗?知道了吗?”岱希摇了摇头。
“那熟语是什么意思?是成语么?还是歇后语?”
“不知道啦。”岱希有点烦躁,两旁叽叽喳喳的交谈声灌满双耳。
“你平时不是最聪明的吗?怎么会不知晓呢。那你说它是不是猜成‘不懂就问’?还是‘三思而后行’?还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哈哈。”师洋还在耳边念念叨叨,聒噪不已。
“不知道了啦。”岱希决定先看看别的谜语有没有容易一点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师洋依然絮絮叨叨地埋怨,“一问三……”
“一问三不知!”岱希突然欣喜若狂地叫起来。无意间神秘莫测的答案就这样出来了。
同学闻之后悔一叹,老师闻之欣然一笑。师洋吓傻了。
就这样一炮打响后,岱希不断涌现的灵感就如同涛涛江水连绵不断,携手师洋连战连捷,还得到老师奖励的精美奖品。从未如此得意的师洋乐坏了,从头到尾笑得嘴都没合过。真是“猜遍天下无敌手”。最血腥最暴力的谜要算这一条了:“一刀砍死你!(猜球队一)”酷爱足球数球队如数家珍的师洋当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脱口而出:“老师,我知道了!‘一刀砍死你’,就是‘切尔西’啊!哈哈哈!”老师的脸色稍有点掩饰不住的变化,但还是勉强笑了笑:“对,这位同学答得没错……”得到老师肯定的师洋更加洋洋得意,放肆大笑。
忽然有只强有力的大手伸进了水泄不通的人墙里,竟然把风头正健风光无限的师洋和岱希同时抽离人群。
“哎呀,小灿你干什么嘛!”师洋有点不爽,还回过头兴冲冲地想重新挤进去。
“小灿,你来得刚好,一起来猜谜语吧!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岱希也兴趣盎然地探头探脑看老师新挂起来的谜语题。
“猜什么谜,插花开始了!”小灿郑重地宣布道。
“切,大丈夫看什么插花,要去你们去,我猜,我猜,我还要猜!”师洋说着便如泥鳅又钻了进去。
“切,灯谜狂,我们看插花去!”岱希对小灿说道。在一些问题上,岱希总是坚定地站在小灿这一边,当然经常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小灿脸上是又激动又开心的表情,却又微微皱了皱眉:“那师洋……”
“那小子让他自娱自乐自生自灭吧!走啦!”
“好吧。”小灿胖胖的脸上又漾开笑意。
周杰伦有一首歌叫《花海》,大概这就是花海吧。岱希的眼有点花了,眼花缭乱……高贵柔美的郁金香,淡雅端庄的百合花,瑰丽迷人的紫罗兰,冰清玉洁的玉兰,淡紫清丽的紫藤花,娇艳秀美的香石竹,怒放争艳的粉红海棠,黄金般灿烂的菊花……
最为夺目的还是那一枝独秀的玫瑰。我们班的玫瑰,他们的玫瑰。她衣着一件黑白条纹连衣裙,简约,得体,大方;他身着白色修身小西服,天蓝领带,帅气而绅士,新潮而不失端庄。
在这一方小小的花世界里,俞超和吴樾,他们俩站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和谐的动作,无间的默契,一个温情的眼神,抑或一个小小的微笑,便能代替很多语文,氛围浪漫,场面温馨。恍惚间,好像周遭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他和她轻轻依偎,像培养一个孩子一样,轻轻地、小心地、一丝不苟地插花。他们不慌不忙,淡定从容,而又轻车熟路地修剪着、搭配着、穿插着,一切都那么自然,不像别班的某些同学那样手忙脚乱、汗水涔涔。
岱希原本是想来看插花作品的,没想到插花的过程也可以如此赏心悦目。像鸡尾酒一样,喝是一种享受,看调酒师魔术一般的表演更是一种享受。
各班的插花高手正在激烈竞技着,不仅比拼作品的艺术水准,还比拼作者的艺术家气质,比拼花瓶的精致、花篮的巧致程度,花儿的贵廉档次、配叶的鲜活亮度……
这一切此刻的俞超和吴樾都具有优势,毫不逊色于人。在前两天的“校庆活动总动员”上班主就曾幽默地说:“‘超樾组合’,天作之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果然如此。他们有共同语言。他们熟知每一种花的花语。
一年前。一年以前的某个黄昏,岱希和津子在一起。
她问:“你懂花语吗?”
他说:“略懂一点。粉蔷薇的花语是爱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我喜欢黑色曼陀罗的花语:创痍的心灵,伤痕累累的坚韧,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以及颠沛流离的绝望之爱。”她语调舒缓,语气平和,像念着一首心爱的诗。她的淡定令他心惊。
她的眼神闪亮有光,笑容却藏有阴影。
“没有创痍,没有颠沛流离。只是多了一点点波折。而那些波折,却成为生命中无法遗忘和承受的痛。”
岱希脑中迅速闪过模糊的画面和混沌的念头,又重回插花比赛的现场。大厅里的学生越来越多,这是很多人第一次看的插花。学校领导像警察封锁现场一样用带子围起了插花比赛的场地,可还是有很多满怀好奇心的同学死命地挤在警戒线附近叽叽喳喳地吵闹着,头伸得像长颈鹿一样。岱希和小灿不时地被挤来挤去,但始终还是坚守在第一前线上纵观全局。
“啊,终于挤进来了,我们终于挤进来了!哇,好漂亮的花啊!”傻燕丹激动不已的声音,毫不漂亮的声音。
“嗯,好多美丽花儿。”子婉的声音,花儿一样的声音。
她们在人群的那一侧,是万千热心观众中小小的人儿。
“嘿,那是什么?”傻燕丹兰花指点了一朵不远处不知名的花问。
“那是非洲菊,又叫扶郎花。”
“非洲菊?哇,进口的啊?!哇!”傻燕丹旁若无人地叫起来。子婉不得不按了一下她的头,向她“嘘”了一下,她才安分了点。
“哟,岱希哥在那边,岱希哥!”她又突然发现宝贝一般兴奋不已。
这边的岱希只得有礼貌地挥了挥手打个招呼,蓦地看见子婉正朝着自己甜甜地微笑,心里一阵暖意盎然。
“超樾组合”的作品很快完成了。两人相视,甜蜜一笑。
乳色陶瓷圆花瓶纤尘不染。
紫红绸带绕成蝴蝶结点缀瓶颈。
娇艳欲滴的鲜红玫瑰傲视群芳。
兰花数枝陪衬。薄如蝉翼的纱网增添少许朦胧。
缀以适量满天星。
简约而有力的艺术品,美不胜收。
不知不觉间,热闹非凡的比赛即将落下帷幕,仔细考察众选手作品良久的评审老师终于郑重宣布:“第三名,高二(5)班的‘妙恋之花’。第二名,高二(10)班的‘朵朵缤纷’。而本次插花比赛的冠军则是来自——”
俞超轻轻握着吴樾的手。四周的人们屏住呼吸,准备鼓掌,准备着欢呼和尖叫。
“高一(2)班的‘花的嫁纱’!”
掌声雷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和她依然只是相视一笑。她轻轻握起右手,隐藏起刚刚被玫瑰刺刺到、渗出一点点鲜血的纤细指尖。她在他身边变得安静而乖巧,温顺如小绵羊。他上扬的嘴角总是显得阳光、帅气。他们幸福得令人生羡,生妒。人群四散,花香犹存。
“喂,人干嘛散了?不是插花吗?!”急急匆匆的师洋来得太晚了。
“早就插完了,谁叫你那么爱猜谜语?”小灿答道。
“我,我爱猜谜语?靠,你们走后我半条都猜不出来了,真倒霉!”
“你……一直猜到现在?”岱希有点疑惑不解,又感到好笑。
“我才没那么傻呢,”师洋撇撇嘴说,“我看漫画社的活动去了。”
“漫画社有什么活动?漫画展?”岱希的兴趣一下来了。
“切,漫画展我才不屑呢,是真的人,好像叫‘真人动漫秀’什么来着,好好玩哦!那个高二的师兄打扮得简直和日本武士一模一样,还穿着木屐,还有那********波涛汹涌的美少女组合,靠,比日本女优还漂亮……”师洋越说越起劲,乐在其中并且意犹未尽。
“我还和他们合了影呢!”师洋得意地打开手机,展示他丰硕的收获。照片中,一头凶神恶煞的“神兽”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里钻来钻去,一名古装“侠士”手执一把银晃晃的“战斧”在空中乱舞,而师洋则是一脸喜气洋洋的傻笑。
“唉,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岱希有点闷闷不乐。
“你干嘛不早点说。”小灿低声埋怨。
“不怕不怕,精彩还在后头呢,”师洋又是眉飞色舞,“别忘了下午的重头戏——‘十大歌手’!”
“嗯嗯,”小灿又笑起来,“郑涵呢,怎么没看到他?”
“他呀,我也没见到,一早上不知死哪去了。”
岱希的心紧张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