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岱希。今年十七岁,在川颖中学读高二。我读的是理科。
有很多人对我的决定疑惑不解,问我为什么要读理科而不是我一向所长的文科。而当我问他们文理科的最大区别是什么时,他们却答不上来。
有的说文科需要死记硬背而理科需要灵活变通,也是,也不是;有的说文科考验记忆力和文采,而理科考验辨析力和逻辑,也是,也不是;有的说文科就业面窄而理科就业面宽,有的说文科培养窈窕淑女而理科培养聪明才俊,有的说文科多少带有“中国风”而理科却是“全球通”……
我的想法是:文科和理科的主要区别是人。真正的分水岭是是否维系于人类的存在,是否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如果没有人,就没有春秋战国马可菠萝,没有秦王扫六合李白赋新诗(历史);如果没有人,就没有什么民主选举啊投票啊管理啊监督啊,就没有什么经济全球化世界多极化啊(政治);如果没有了人类的存在,便没有了这些概念——人口的数量升降与合理容量,城市的等级分层与服务功能,交通布局,人地关系,农业的分布地域,工业的发展规律(地理)……
但是,即使缺失了人类的存在,理科的世界却毫发无损,理科的知识版图完好无缺:太阳系几大行星依然沿着既定轨道遵循万有引力定律周转有序(物理),碱金属钠还是那样活泼而真金还是那样懒惰(化学),地球上的其他生命体内依然有无数持续不断分裂、增殖、成熟、凋亡的细胞(生物),焓减熵增必自发,质能守恒永成立……
而我希望我所学到的,是全宇宙普适的知识;并且固执地认为,大自然的智慧高于人类所创造的文明。就这样。
当然,这仅仅是个人愚见。
可是问题来了:地理属文科还是理科?生物属理科还是文科?一定要把完整的知识一刀切成两半吗,一定不是文科就是理科吗?
矛盾,矛盾,矛盾中的矛盾,这让我往往百思而不解。
有时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坠入无聊的思考中,自己和自己辩论,自己和自己较劲,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你好好读书就好了,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干啥?
升上高二,许多以前的同学都分到别的班里了,曾经熟悉的朋友中竟然只有师洋和燕丹依然和我同窗。并且我的新舍友全都是新面孔,同样除了师洋。这还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我那些新的同班同学——我敢发誓这是我遇过的最差一班。
许多无心向学的体育生都分到我们班来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如果你还这样评价今日的体育生,那你真是落后时代太多了。他们比文科生更潇洒浪漫,而比理科生更聪明绝顶,这可由他们突出的表达能力、文字组织能力和想像力表现出来。他们可以聊整整一节课的天滔滔不绝,他们可以和老师唱一个上午的对台戏势均力敌所向披靡,他们可以灵活自如地活跃课堂气氛挑动同学的热情活力,可以把整个教室搞得乌烟瘴气。
而99。9%的所谓同学,都是那般得过且过的模样,虽不拖后腿却也不上进,虽不挂科亮红灯却也不奋斗得高分,总是那般只想扮个普通青年样却从不想有个出类拔萃的精英相。
更悲哀的是,今年我那可爱的班主,依然是高一时那个瘦瘦涩涩的女老师。她应付高一的愣头青们还绰绰有余,可面对高二的这班老油条,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不能改变什么,包括班容、班貌、班风。
更绝望的是——还是师洋一语道破:“一梦醒来,回到侏罗纪,和恐龙同班的日子!”这无疑更加印证了一句不知来自何方神圣的格言:漂亮女生总在别班。并且与那句“老婆是别人的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又像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两码事。
就这样,饱受听觉干扰视觉折磨,我开始了漫长的高二生涯。
子婉在隔壁班。这无疑是更加伤感的一句话,这标志着我再也不能听到她英语课上自信流畅的发言,再也见不到她收发作业时的蹙眉和微笑。
以前遇见她的时候,我可以无拘无束地拍拍她的肩头,轻轻揪她的头发,而现在,我们更多是彼此点一下头,就算是问好了。仅此而已。有一次邂逅时竟然彼此逃避着对方的眼神而装作和旁边的同学谈笑自若,擦肩而过。
多么残忍,多么伤人。
升上高二,我变得更加敏感,容易感伤,容易失落。
足球场已经很久没有去了,那里有高一的新生踏着我们昔日的足迹无忧无虑地踢球,那灿烂美好的画面仿佛让我窥见自己的瞬间苍老;而每每遇见整个班都在伏首学习激烈拼搏的高三毕业班,却又感到自己的青涩和未成熟。
我的情绪太容易过敏了,这与一个理科生应具备的基本理性格格不入。
可我还是死心塌地地奔上读理的光辉大道了,毫不犹豫,从未动摇。而我知道,楚芳在分科时还彷徨了很久才选定文科,选定之后又改理科,更改之后又再一次彷徨了很久才做出最后定夺——选文科。那时候,我和另一名同学还暗暗开玩笑说如此举棋不定怎成大器,但后来的事却彻底颠覆了我们的想法。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出人意料,无法预料,但它仿佛已然安排好,等待时间转到这个点上,便“砰”的一声——发生了。
就像很多天以后的这一天,星期六下午,我像平时很多个周末一样,骑着自行车回家。突然“砰”的一声,可怜的单车爆胎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
我只好下来推车走一段路。无可奈何。
天渐渐地暗下来。芙蓉大道却是一路街灯如长长的舞龙,照得一旁的小湘河波光粼粼。这一点波光无意间却使河流显得更加深邃,阴暗,冰冷,如同黑色浑浊的流体。这时候,又恰如其分地吹起了几阵冷风,使周围的环境显出几分萧瑟。推着自行车,我独自一人走在笔直漫长的道路上,由灰暗处走向一盏路灯的温暖,再走进新的更深的黑暗中。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街景,一成不变的画面。一旁的小饭店的小夫妇正在昏黄灯光下七手八脚地忙于张罗着什么,前面候车亭的等车者来回跺步翘首四盼,面露焦躁和不耐烦,修理路面的建筑工稍作停歇、喘一口气擦了擦汗,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让人唯恐避之不及,而肮脏的乞丐拖着残腿踽踽独行。心生感触。每逢这个时候,一种人生的苍凉感和对世态炎凉的欷歔总会油然而生。虽然更像是无病低叹一般的善感多愁。
我摸了摸口袋,上前往那乞丐怀里锈迹斑斑的铁盒里塞进了两张一块钱。我没有去看他的表情,我仿佛只是感觉自己比他更寒酸。我不能给予再多了,并且我约对没有勇气像某位伟人一样亲切友好地去握住一个乞丐脏兮兮的手。相反,我加快了脚步,只听见背后的他好像从喉底发出浑浊的两个字“谢谢”,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那是他的故乡吧?
芸芸众生,忙忙碌碌,我也是其中之一。为了各自的目标,为了在这个大大的社会中争取一个小小空间,忍受着孤寂,承受着压力,艰难生存,努力生活。
世道无常啊……
我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却强说愁一般地叹了口气。
终于遇见了一间修车的小店铺,我又舒了口气。
老师傅有点胡茬,略显老态,但手脚麻利,很快我的爱车便恢复了勃勃生机和底气。
“多少钱?”我推着车询问道。天开始黑了,我急于回家。
“九块。”老伯伯淡淡说着。
“九块?怎么这么贵,不就补一下胎而已。”
“哪有很贵,”老伯伯呵呵笑着,“价钱公道。”
我翻了翻钱包,非常为难,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我身上的钱根本不够还的……
“怎么了,”老头儿的眼神忽然变得凝重,脸色也相当难看,“你钱不够?”
“不是,我……”
“没钱你修什么车啊!”他怒了!
“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