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师洋憨笑着,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
“老师。”岱希的心都要悬到嗓子口了。
“就去吧,”苦瓜竟莫名其妙地变身为甜瓜,“以后早点啊。”
待二人坐定,苦瓜走上讲台,说:“同学们,今晚我要说几句话。夜修,是一段非常好的自习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应该学会根据自己本身的情况,合理安排各门功课的学习时间,查漏补缺,复习刚教的课,预习新课,这样才能不断进步,最终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但据我所知,有一部分同学并没有好好珍惜这个学习机会认真学习,反而,无心向学,经常交头接耳,大声喧哗,影响到其他同学。还有一些同学,趁这个时候,偷玩手机,发短讯啊,打游戏啊,上网聊那个QQ啊飞信啊微博啊什么的,还有个别人甚至低着头捂着嘴巴在打电话。这些人就是什么呢,傻瓜一个!愚蠢,无知,自私。”
苦瓜面带愠色,班级寂静无声。他继续说道:“有鉴于此,我决定,从今晚开始,每班委派一名同学帮我记录所在班的纪律情况,对于违规的同学,一律严惩不贷!有谁想自愿承担这个光荣任务吗?勇敢站起来!”
没有人站起来。不想,不要,不敢。岱希当然也没有毛遂自荐的勇气,但更缺乏的是兴趣。因为除了学习之外,其他的学校职务、班干部科代表等琐事都是不必要的。因为只有专一的学习能赢得高分,而高考不会给一个优秀班干部、优秀团员、三好学生加分,除非你把影响力扩展到“感动中国”或至少是“震撼全省”的地步。那太不切实际了。岱希就是这样消极的想法。
眼见着无人响应,苦瓜有点失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缓缓走下讲台,随机选择了一个女同学,说:“就你吧。好不好?”那名幸运女孩因他的温柔询问而受宠若惊,纵有千般不愿,也只是低着眉如小家碧玉般点了点头。
“叫什么名字?”
“戴娇。”略带娇气的声音。
“戴娇?好名啊,一代天骄!”苦瓜的一句话引起了一阵欢声笑语。大家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和她。
“大家要支持她的工作。”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本古板的工作簿给了她,“这就是工作笔记。好吧,同学们继续学习,不准说话。”说完转身离开。
班里一阵小小的窃窃私语,片刻又回归安静。
“都什么年代了还来搞这个。”岱希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又认真学习起来。糟糕!物理书竟然没带来。这下真的完了,又重复犯错。他非常地郁闷。这物理作业是没法写了。这日子快没法过了。
班里安安静静,有一种怡人的学习气氛。明亮的灯光把整间教室照得通亮如同白昼,窗外却是无尽的黑夜。就在这一刻,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一定还有一些人要在没有灯的夜里煎熬等待黎明,一定有一些小孩借着摇曳的烛光或微弱的月光读书。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凿壁偷光”、“囊萤照书”的故事,坚强的主人公终成大器,而现在自己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可以全神贯注地学习,却考出这么烂的成绩。岱希暗骂自己。
充裕的时间像是被悬在黑板上的小时钟滴滴答答地敲击着,点点地掉落而变得所剩无几。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夫子这句话多有道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被收录入语文课本里那篇《论语八则》。是因为说得不对么?当然不是;可能是不够具体吧。时间日日夜夜都在跑,但夜仿佛消逝得更快。因为夜生活要比日生活精彩,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但对于川颖中学的学生而言,日夜是无区别的,因为学习是无休止的,生活是单调枯燥的。他们没有能力像金湖中学、高峻中学的学生一样整天打球上网交异性朋友但总能考出接近满分的成绩,他们也没有资格像锦山中学的学生一样整天交异性朋友上网打球且考出游离于及格线的成绩。他们就是这样上不及天下不着地的一班人。“中庸”的活生生的例子。
可岱希曾经是最一流的学生。他现在想重新回到最初的位置,回到那个耀眼的高度。于是他奋笔疾书。他希望夜修的每一分钟都能全身心地投入,竭尽全力奋斗。未完成的作业正在写,未悉数掌握的知识正在梳理,未知的领域正以新鲜的概念填充。
岱希今晚的状态非常好。感觉像是足球场上那一脚精彩踢飞了所以烦恼,或是那沉沉的睡眠补足了元气与精力。可是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在上课时打瞌睡了,绝对不可以也不应该。那不是美丽的错误,而是愚蠢的过失。
“那不是罗马假日,仅有廊桥遗梦。”
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的永远是一群群的生龙活虎。
这边几个大力士正在狂野角斗,那边两个坏小子正在猛烈相扑,这头的超级男生正在开一场无与伦比的演唱会,那头——只有那头的傻愣十二号铺还在抓紧时间学习。岱希凑过头去,一看,牛顿三大定律!哇靠,这小厮物理预习到这里了,书上还有一些圈圈点点的笔迹。这小子太过分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没事翻一下书,看着玩的。”觉察出岱希那双写满惊诧的眼睛,十二号铺室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希希快过来一下,我们几个讨论了一下,觉得这首《男儿当自强》还不错,就定为室歌吧,你觉得呢?”
“Good idea。”苏其不问自答。
“我不知道啊……不如你们先唱几句来听吧。”岱希故意卖了个关子。不料话还没说完,一阵声势浩大的大合唱便如雷贯耳,其中夹杂着苏其傻傻的土声,师洋尖尖的猴叫声,郑涵全无内涵的闷声,还有五六七八号铺毫不和谐的应声。
傲气面对万重难,
热血像那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如精钢!
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我发奋图强,
做好汉!
做个好汉子……
“嘘,嘘!有人来!”十二号铺及时通风报信。正要抵达高潮的歌声立即跌入深谷。门口果然是不速而至的苦瓜,严肃的表情,凌厉的眼神,不过却走马灯似的经过102室,并无停留。逐室巡查。
室内继续热闹非凡,岱希也玩得不亦乐乎。其实他并非多愁善感的那种文弱书生,骨子里好动的成分一旦释放出来他可能比谁都疯狂,甚至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但是他冷静下来的时候,简直就是冰山一座,至少也是一座死火山。但他是一座会思考的山。他的思想就如山间清泉一样流转不息,但困扰着他的问题却像山上的迷雾一般终年缭绕。永远猜不透,看不清。
熄灯了。这可真的是一切都看不见了。不过,别怕,这里有的是手电筒,室内一束束来自不同方向的光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人影散乱。
“喂喂喂,那个谁谁,灯别乱照!”一言不发的一号铺同学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就好了。”郑涵若无其事地回应着。
“照一下都介意,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师洋还反唇一咬。
“我小气?你少放屁!”张奕顺“粗”口成章。
“你再这样子,以后别叫我哥了。”师洋郑重其事的言语又引起几句哈哈大笑。
“好了,都同居这么久了,大家还是要相亲相爱滴。”郑涵边爬上铺边娓娓说道。
“去你的,你就知道和你的honey相亲相爱。”刚躺下安睡的奕顺又一个仰卧起坐愤愤道。
“哪一个honey?一只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没有啦,我这个人很纯的,这方面……还是要请教一下师洋。师洋可是众所周知的把妹高手和师奶杀手。”郑涵那小子巧妙地转移了注意力。
“……我哪有岱希厉害,岱希可是‘川颖中学第一大花心才子’。”一句话把岱希带上了风口浪尖。
“先问问小灿吧。”岱希话刚出口便有点后悔,不该把这么复杂的问题推给憨厚得像只考拉的下铺好友,但欺软怕硬从来就是人类的天性。
当一伙人都在猜着他将把箭头转移向下一个可怜的谁时,他却语出惊人:“其实我觉得我们班那个子婉不错啊。”岱希心领神会,而其他几个好色男还在疯狂追问哪个子婉哪个班和身高三围。
由于宿舍是随机分配的,所以,同宿的人不一定同班,比如现在室里就只有师洋、郑涵、小灿和岱希同班。所以其他人当然对陈子婉这个名字一知半解。不过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蔡小灿任凭他人威逼利诱就是不再开口了。
“岱希不是和小灿灿同班吗?问他就好了。”乌鸦嘴又开口了。一度“隐身”的岱希又再成焦点。虽然现在是黑夜,但他能想象到周围一双双充满期待的闪亮眼睛。
“这……”岱希竟一时语塞。
“咚咚咚!”忽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人一跳。极讨厌的感觉。
“哪位同学?”心细如发的十二号铺一听敲门的频率、力度、响度,便知不是内宿伯伯或苦瓜叔叔,故沉着询问。
“我——钱伟。”
“进来吧,关好门。”郑涵忙不迭地招呼好友。此人乃郑涵之友,住在隔壁室,几番来回,亦与102室颇熟;外表俊朗轩昂,为人却桀骜不驯。
“没啥事,来这边串个门,凉快一下。”钱伟边找了个地方舒服地躺下边喃喃说道。地面每晚轮流清洗,非常光洁干净。小灿今晚就睡地面。
“刚刚讲到哪里了?”又是那张该死的嘴巴率先开口。
“哦,郑涵那个honey。”师洋接过话题。
“切,这里坐着钱大师却不知学着点……”郑涵又再推荐高人。
“钱伟讲一下。”“快讲!”“我要honey!”“Oh,my baby!”七嘴八舌又喧闹开了。
“什么哈你哈他的,别在我面前耍英语。是中国人就给我讲点汉语!”
“教几招泡妞的。把妹的。”郑涵打开天窗说亮话。一群人蠢蠢欲动,要知道钱伟可是男生里小有名气的“情圣”“情痴”兼“采花大盗”。
钱伟倒挺干脆,盘起腿坐立着便开起了讲座,几个热心听众旋即围了过去。岱希假装熟睡,侧着耳朵细心聆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话儿本来不能说得太细。这也是我经过多年摸索所凝结的一点心得,也不能保证哪里都使得,仅供参考。其实说白了就七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