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十分安静,太后虽未隆重装扮,但发髻和妆容皆是一丝不苟,仪态也一如往常雍容慈睿。蕙琼站在旁边,两个小宫女跪在地上为她捏腿。
“臣妾给太后请安。”静贵妃面上带着乖巧可人的笑,甜甜跪下去。
“快起来。”太后一向喜欢静贵妃,安静懂事,也懂得计较揣度,虽话不多,但相比舒贵妃更大度些。她父亲遏必隆又是一等功的辅政大臣,因此又多出一层好感。
“谢太后。”静贵妃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跪为太后捏腿的宫女,道“让臣妾来为太后捶捶腿吧。”
“你还是好生坐着吧。”太后笑着摇摇头“许久也不来一次,来了就好好说说话。”
“正是许久不来,臣妾才更该尽尽孝道。”说着走上前去,对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宫女便识趣的站起身来退出去。静贵妃俯下身去,轻轻敲打着太后的小腿,才又补上一句“这样与太后说话说话,臣妾觉得更亲近。”
太后看了,心中满意,摇摇头道:
“你呀。”
“许久未来拜见了,太后还是这么端庄慈蔼,臣妾看着,心里就觉得平静。”静贵妃并不着急进入正题,左一句右一句皆是讨喜的话儿。
“如今中宫空着,皇上侧边无人,你这么懂事,说话也得体,该多去皇上身边劝劝才是。”太后看着她道。
“太后说的是,臣妾谨遵教诲。”说着微微一笑“不过皇上向来贤明神武,哪还需要劝说呢?臣妾一向敬仰,不过是沐浴圣德罢了。”
“贤明神武?”太后淡淡反问了一句,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续又念叨道:
“哀家是老了,这**大大小小的事儿也顾不上了,皇上的耳根子一清静,就爱做糊涂事儿。从前哀家有能耐,还能说道两句,如今那,”太后说着,摇了摇头“只能靠着你们了。”
“太后您爱清静,不喜欢搀和闹哄哄的事儿,但是皇上是当世明君,也不糊涂,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儿来。”
“这圣贤都会有过,何况皇上呢?”太后叹了口气道“皇宫啊,就是一座大宅门儿,这迎来送往的,什么人都有。但是,一大家子人那,要在这世上立足脚跟儿,别让旁人瞧不起,就得主子挺妥,这家眷家仆跟着主子,把门面撑起来。
但若主子不挺妥呢?就得要人辅佐,他身边儿的人,就得把着关,谁来了,谁走了,什么人在这宅子里过活,都得挑,都得选,这才能保住一宅子的门面,活出一口气来。寻常人家是这样,咱们皇家,更是这样。若不然,百姓就问了,凭什么你爱新觉罗氏要执掌江山啊?你连自己的事儿都管不好,怎么管天下苍生啊?”
“太后训导的是。”静贵妃听了,知道她意有所指,便急忙应和“臣妾愚钝,许多事都想通的慢,应对的慢,总有许多不周的地方,求太后指点。”
“你呀,不是慢,是怕麻烦。”太后弯下腰,伸手拉她起来,令她坐在自己身侧道“从前皇后也是个怕麻烦的,却因从小就立了后,事事不得不赶着上,强撑了这许多年。但她终归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没什么计较,最后自己落进这错综复杂的计较里,没了。”
说着拿眼看住静贵妃眉眼,点点头道:
“可你不一样。你虽话也不多,但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主意。若是你陪在皇上身边,哀家倒更放心些。”
太后极少说话,如今一口气说这么多,无非也是为了表态。静贵妃更是听的欣喜若狂,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皇后,得立。至于立谁,也依然明了。只是太后需要看她的表现,看她自己怎么争取。如今“长歌宫”里住着的那位,正是她想太后表现最好机会。
表现好了,皇后之位便有太后做支持。若表现不好,一切就难说了。
静贵妃想着,急忙跪下身道:
“太后教训的是,臣妾一定尽心辅佐皇上,为皇家颜面争气。”
“这才对。”太后闻言,满意的点点头道“哀家也累了。你早些回去吧。”
“是。”静贵妃低了头道“臣妾告退。”
走出坤宁宫,天色已经黑了,路上都掌了灯,蓝月也拎着一盏八角鎏金牡丹灯候在外面,静贵妃心里已有了些许盘算。但那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皇上究竟是如何打算的,都如这埋在雪底下的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不好计量。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去扒开这厚雪,刨开地面,抽丝剥茧的将事儿办了。
无论如何,都要赢得太后的满意。心里想着,便令邹禄禧和蓝月带路,向长歌宫走去。尚未走到门口,便被看门的守卫拦住。
“大胆!看不见是贵妃娘娘的銮驾吗?也敢拦?!”邹禄禧站出来,高声喝道。
守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后面有人笑道: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静贵妃一回头,竟是梁九功。他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不能怠慢,静贵妃即刻换上一副笑脸:
“真是凑巧儿,梁公公怎么也在这呢?”
“娘娘明鉴,”梁九功仍是客客气气的“奴才才送了皇上进去,在这儿守着呢。”
“哎哟,皇上在里面呀?”静贵妃一听,微微蹙了一下眉,续又笑道:“还说进去见见新来的姐妹呢。”
“今儿个怕是不成了。”梁九功也笑,指着门外站的一排宫女太监,“娘娘您看,皇上为了清净,连近身儿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赶出来了。”
静贵妃闻言,转眼一看,果然有一群男男女女的围在门前。不免吃了一惊,却不知是什么人能有天大的能耐,令皇上如此贵待。
“还真是呢,本宫竟没瞧见。”说着咦了一声,道“连一个伺候的都没留?”
“没留。院儿都不让进。”梁九功点点头笑道“辛苦娘娘白走一趟,奴才给您赔不是了。”
“公公多礼了,那本宫改日再来。”静贵妃说罢,便不再停留,向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