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清歌心慌意乱的点了点头,又回身坐下。却发现手仍被她攥着。相视尴尬,正要抽回手,突然听见外面响起敲门声,纳兰反又攥的紧了些。
是周培公,在门外叫了一声纳兰兄。
周培公见里面没有回答,又敲了一下门:
“纳兰兄,已经睡下了吗?”
清歌静悄悄的坐在床前,看着纳兰虚弱的脸庞,他的眼睛里有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分不清楚是什么,眉宇间的落寞却清晰可见。他到底怎么了?而我,又是怎么了?
清歌想着,轻轻低下头,却发觉他仍抓着自己。
许是因为高烧,他的手异常温热,让她觉得脸上也阵阵发烫。纳兰发觉了她的异样,轻轻松开手。
这时周培公已经走了,门外是一片寂静。
门里也是一片寂静。
二人寂静对视。
清歌突然想起去年春天的一个午后。夕阳将河水染成金色,绿荫也是淡淡的金色,甚至连微风也变成了金色,白君上坐在她的对面,眼睛里也倒映了夕阳的颜色。
如那时一般,清歌突然有一种合盘托出的冲动。
有些秘密在心里埋了太久,会让人疲惫不已。
“其实……”她终于鼓起勇气,想对眼前人说出实情。但酝酿了许久,才说了两个字,突然又住了嘴。
不过才相处了几个月,她甚至连他是什么人都不曾看透。他那双总是幽深不能见底的眸子,那个永远清冷凉薄的嘴角,和无论遇见任何事都带着淡淡笑意的神情。她见过真正的他吗?应该是没有的吧,除了今晚。
所以自己定是被他今晚的憔悴迷惑了。
若是对他说出所有事情,欺君之罪,清欢和自己,加上父亲,甚至程府上下都将是杀身之祸。
“其实什么?”纳兰等了许久,不见她继续说话,便开口问。
“其实,其实……”清歌慌张的想了想,想不知该如何接下话去,最后只能拙劣的补上“其实,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喔……”纳兰看着她的神情,知道她有一句想说而没说出的话,却也不追问,只淡淡笑了一下“的确不早了,让萧朔送你回去吧。”
“嗯。”清歌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回头看着纳兰,最后只道“你好生休息。”
纳兰仍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回到行宫,雀意为夏都睡了。合了门,站在黑暗中,清歌轻轻吐了一口气。
方才真是好险。程府上下几十口的性命,差点就在她一念之间悬于一线了。
正想着,突然听见黑暗深处,有个人笑了一下,那笑声低沉,却轻微至几不可闻,清歌以为是幻觉,便站在原地伸出耳朵仔细倾听。听了许久,并无声音,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正要走近案旁点灯,才迈了一步,突然有个男人说:
“如释重负了吗?”
这次听的清楚,绝不是幻觉。清歌吓了一跳,正要分辨声音来向,台烛已被点着。暗淡的烛火里映出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
洁净明朗的神色、深紫色眼瞳、带着戏谑的笑,虽穿的仍是大清国的服饰,但正那个可恶的西国人无疑。
他点了烛,嘴角斜斜上扬,轻飘飘的道:
“程清歌。”
清歌心中轰的响了一声,踉跄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似乎是看到了自己预想中的效果,男子面露满意之色,抬了抬下巴。
“哦,不对,我应该叫你梅贵人吧?”
他是试探我?还是已经知道了?如今我只有死不承认,才不至于被他抓了把柄。如此想着,正要开口,男子却先抢口道:
“嘉礼公主如今做娘娘做的舒服着呢,怕是已经把你这带妹妹受过的姐姐忘得一干二净了。”
清歌冷笑一声:
“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男子挑起眉,也扬起语调反问,“我想说的,可是有很多呢。不知道,你想先听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听,请你现在出去。”
“出去?”男子依然反问,站起身向清歌走来。渐渐逼到她面前,清歌向后退了几步,背就已经贴上了墙,无路再退。男子一只手撑在她肩后的墙上,调笑道:
“你总是能找到这么安全的地方,背靠墙壁,无路可退。”
“请你出去。”清歌心慌意乱,说不出其他话来。
“梅贵人是在生气么?”
“我是嘉礼公主,你弄错了。”
“弄错了?”男子蹙起眉,用力做出疑惑的表情,仍掩不住玩味的神情。清歌看的生气,将脸嫌恶的转到一边。男子突然一下抓起她的右手手腕,看着她掌心的朱砂痣,假作疑惑道,“原来嘉礼公主手里也有这个?”
清歌见状,知道他已经将实情查的水落石出,气急败坏,用力甩开他的手。不料男子抓的紧,见她要甩开,反而更用力,腕上传来阵痛。男子笑道:
“你没尝过被我抓疼的滋味儿么?怎么还没学乖?”
清歌强忍着疼,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在你们大清,这是要杀头的罪吧?株连九族?”
“你!”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把实情说出来而已。啧啧啧……”男子说着摇了摇头,“害怕了吗?不过你放心,康熙沉溺于程清欢的美色不能自拔,没有心情去查你们姐妹俩的身份。”
清歌闻言,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男子见她放了心,突然将脸又凑前了一下道:
“你妹妹功夫那么好,让康熙日日夜夜欲罢不能,却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说着嗤笑了一声。
清歌闻言,脸刷的一下变红,扬手便打,才记起手还在他手里抓着。男子见状,将她的手按在头顶墙上,又向前欺了一步,鼻尖几乎要触到清歌的脸,手上缓缓用力:
“你怎么就是不知悔改?”
手腕吃力,疼的厉害,清歌的泪悬在眼里摇摇欲坠。男子似乎很享受这一幕,满意的笑了笑:
“纳兰瑾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你想怎么样?”清歌听他提及纳兰,心中又警觉起来。
“你是在紧张他呢?还是在紧张自己?”男子摇了摇头,“在我面前,你不能紧张别的男人,听见了吗?!”说着手上又加一分力道,清歌再也承受不住,滴下泪来。
男子似乎很吃惊看见她哭,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神情观赏着她掉泪的样子,突然又靠近了一分,唇几乎就要贴上了清歌的唇,两人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彼此的唇上传来的淡淡温度和柔软的触感。
突然敲门声起,为夏高声道:
“小姐,小姐。”
男子闻声,方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他心中似乎也有些慌乱,却并不说话,似乎胸有成竹。
“小姐,你在跟谁说话。”
清歌想了想,这般模样若是被人看见,定是百口莫辩,既然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还是不要拖别人进来,若为夏进来了,说不定情况还更糟些,这烂摊子的局面,就让自己解决吧。因而稳了稳情绪,高声道:
“没有人,我自己在读书呢。已经躺下了,你回去睡吧。”
“那小姐也早些休息吧。”为夏说完,二人便听见踩在雪地里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