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连城对自己武功很了解，城中除去那些武林世家，同年纪的公子少爷们普遍不是他的对手，可到目前为止，他就见莫云裳耍了半套鞭法，瞧出她武功底子不错，功夫也不低，可究竟有多高却也不得而知。
况且两人相斗，除去基本功夫，还得瞧瞧双方的武器，以及比武的场地。这比武场地越小，越是近身武器好搏斗，那长点的武器比如说鞭子就算是彻底的废了。
连城如其他大多数人一样使剑，剑乃兵中君子，自然是配他的。而且这剑术变幻莫测，宝剑本身又是坚韧锋利，进则攻敌制胜，退能护己周全，且一柄宝剑恰多恰少又能为人提升几分豪爽气质，实乃多数人的喜爱，哪怕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墨客，多数出门游玩也会带着造型华美的装饰剑，求的不就是那三分气质么。
可在武功相当时，使剑的人对上了使鞭的人，这几分胜负就难分了。
剑至刚，鞭至柔，古语好言：以柔克刚。
这长鞭使用得当，完全可以破了用剑之人的所有攻势，另长鞭如龙蛇，缠头不控尾，固尾不控头，除非头尾同掐，才能使用鞭之人束手无策，但这又谈何容易？不过鞭长却有鞭长的不及。长剑易控却收放自如，灵活不限，而长鞭落下却要慢人动作半分，加之鞭尾受使鞭之人的力道和动作影响又太大，只要能掌握了用鞭之人的下一步攻势和方法，这长鞭也就只能发了狠地朝空中抽。
所以莫云裳问几分胜算，连城着实是回答不上来。
莫云裳瞧连城微微皱着眉，却是不说话，心里微微得意：臭小子，就你这点子功力，还想班门弄虎，从我这套消息？
见莫云裳又微微露出了些小狐狸的表情出来，连城就知道自己此来的目的被眼前人知道了，还被她当着面摆了一道，心下颇为无奈，却也站起身来：“知己却不知彼，为兄实在猜不出，不过既是不知，何不比试比试？”
“哥哥要和我比试？”这倒是出了莫云裳的意料。
“正是。”连城点头，神色却是平常。
“可我看哥哥你并未带武器来，如何比？”
“为兄使剑，随便折一树枝便可，千鹤妹妹这倒是不用担心。”连城说罢朝身后的青竹点点头，青竹嘴一撇，心想好端端的，天这么热比个什么武啊！却也还是朝院旁一棵低矮的树木去了。
“哎~那个谁，你折的话就折两枝吧！”莫云裳眼珠子一转，朝青竹喊了一声，又转头朝莫云裳解释道：“哥哥既然是用剑，那我也使剑吧。”
连城诧然，却只呆愣小片刻便回神点头。
院里的小丫头和婆子们一听自家小姐要和连城少爷比剑，忙几下泡好了茶，又端了点心去了，等东西都放到石桌上后，八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就立在桌边不动了，准备围观。
青竹翻了个白眼，这群下人可真是太不懂礼数了，主子间过招，她们竟敢堂而皇之地围观，再一转头，却见莫云裳这个主子一言不发，全然默许，他也只得当没看见了。
等二人站定抱拳行礼后，就意味着比试开始。
莫云裳不喜先手，便随意挽了几个剑花，等着连城先发制人。连城瞧着莫云裳不动，他身为兄长却也不好先动手，照理说来，虽是他提出比试，可对面毕竟是他的妹子，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他理应是该让对方使用真正的武器的，而且还该让出对方几招。
“哥哥，千鹤不喜先人出招，还请哥哥将就下千鹤才是。”似是看出连城的想法，莫云裳嘴角微勾，手中“长剑”一斜，朗声道出。
连城薄唇微抿，点了点头，道了句：“点到为止”便发招攻去。
除去青竹，这一众丫鬟婆子哪里见识过这等过招，那小树枝条在二人手中都似带了破风之势，二人身形灵活似狐，一会儿翻身横扫，片刻后转身斜刺，想方设法将手中的树枝朝对面的要害刺去。
丫鬟婆子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觉得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见着过比这还精彩的比试了，这可比那街边卖艺的好看了不知多少倍。而这厢，打斗的二人动静太大，终于给在屋子里关着的俞柏填也“吸引”了出来。
“千鹤小姐，您……”俞柏填本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作画，可架不住屋外太吵，他终于是忍不住想出来提醒提醒，可一开门就见着二人斗得难舍难分的身影，等他再看清与莫云裳过招的人是谁时，两个眼珠子都差点儿瞪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千鹤小姐怎么同连少爷打了起来？你们怎么还在一旁看着也不劝劝？”他关好了门，快步走到青竹身侧，压低声音问道。
青竹没见过俞柏填，却从今日诗会得知莫云裳有个夫子叫俞柏填，再一看他那一身表露无遗的书生气质，好歹没给他冠上一个“被包/养的外男”的称号。
可一听这俞夫子说的话，青竹就想翻白眼了，“少爷正同小姐比试过招呢。”什么叫做打起来了，什么叫做不去劝劝？你见过打得这么好看的架吗？你见过打架用树枝戳的吗？
俞柏填还不知道自己被人鄙视了，只略一怔愣，便半眯了眼加入了围观的队伍。
而那边过招的两人，连城本存了相让的心思，一来这是他妹子，二来他这妹子弃鞭使“剑”，他这个做大哥的又怎好再“以大欺小”？可等几招过下来，连城才发现他的想法太天真，错的太多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面带笑容，却招招狠辣，而且别的地方她不攻，就专打脸，连城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只怕稍有疏忽，那堪有破风之势的树枝就抽到了脸上。
果然，这为防身健体而练的功夫，和专门练来杀人的招式，始终是不在一个水平上啊。
连城除了第一招，其他时间几乎是没有机会主动进攻，一招一式都被压得死死的。青竹小厮纵然常见自家少爷早起晨练，可晨练和过招又怎能相较而言，便是看不出连城招招受制，而那些丫鬟婆子更是看不懂，俞柏填只是一介布衣书生，这些枪啊刀啊剑啊的东西，他平日里也就在书里读到过，鲜少亲眼看见。所以，这整个院子内十四个人，便只有连城一人暗自心惊了。
二人过了百来十招，莫云裳自然是一直注意着连城的表情，从最初的坦然和大度，到交手时的惊异，在到现在的些许挫败与不甘，莫云裳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在二人树枝相交时，假装不小心被对方挑了武器。
“啊！”一声惊叫，却是出自一旁年纪最小的佩兰，将在场的人吓了一大跳。
“我输了，果然还是哥哥要厉害许多。”看着停在自己喉前的树枝，莫云裳舒了口气，却没收了脸上的笑意。
连城将执着树枝的手收回，脸上却没有笑颜。他这场比试胜得很蹊跷，也不知是莫云裳真没抓稳被自己挑了武器，还是故意输给自己，但一想对方的水平，又怎么会犯这样的过错，估计是不想下了他的面子才故意输掉。
当下，连城看莫云裳的眼神便深了几分。
可青竹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玄妙，只道是自家少爷赢了，十分的高兴，忙端了茶殷切地跑了过去。
“少爷的武功果然还是那么厉害！”清楚满脸都是骄傲的笑容，仿佛赢了比试的是他。
可连城却有些气闷，刚想开口说两句，那边端了茶，被一堆小丫头围着又是擦汗又是打扇的莫云裳却是笑吟吟地开口了。
“对啊，哥哥的武功的确很不错，不过这都赢了比试了，哥哥干嘛沉着一张脸，要是我赢了，早还笑成了一朵花儿了呢。”
“小姐您现在不也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吗？”身旁，正十分努力打着扇的半夏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惹得莫云裳笑颜更甚。
连城看着莫云裳那明媚的笑容，心底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说屈辱吧，可自家妹子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就让他赢了比赛，保全了他所有的颜面，他又有何屈辱可言？说不甘，对方是自家亲妹子，对自家的妹子抱着这种情感岂不是更丢人？再说感谢，可对方一点儿要他感谢的意思都没有。
她的小动作的时机选得那样巧妙，只怕是习了两年武的人也不容易看出来，就算是看出来了，莫云裳既然敢这样做，便是想好了万全的退路。
连城此时真的是分外纠结。
莫云裳半眯着眼看着连城那张俊脸上不易显露出的违和感，凑在茶杯边缘的唇却是勾得更厉害了，“哥哥，现如今虽然已是夏末，又是快用晚膳的时间，可这太阳却是很毒辣的，您又同千鹤比试了一番，还是快坐过来休息休息吧。”
连城沉默片刻后点点头，终于将树枝递给了身侧的青竹，又接过了茶杯，朝石桌走了过去。
坐定后，他看着莫云裳弯成勾月的眼眸，非常想问为何，可话到嘴边却怎样也说不出来。
倒是莫云裳先开了口：“哥哥武功这般厉害，不如往后就经常来陪千鹤过过招，也全当练练手，成么？”
连城抿了抿唇，然后点了点头。正好他也有事想要调查，比如他这妹子的师父是谁，习武的原因为何，习得这样好的功夫又是为了什么。既然莫云裳给了这个机会，他正好也能利用起来。
而另一边，莫云裳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只有将连城和连蕊放在自己眼前，她才能有机会给人撮合到一块儿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