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个去,你们说,刚刚那个小兵哥到底是什么来头啊?”郑凯一脸狐疑的凑过来。
“怎么?”阿龙放下手中的哑铃,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这小子刚来的时候,不是说要找局长么?”
“恩,没错。”
“我当时还想呢,就他那样,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谱,咱局长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啊?!”
“厄,这也要分人吧,还要分什么事儿。”
“哎,就是刚刚,咱局长回来的时候,见到那小子甭提有多高兴了,从没见过他笑成那样!”
“厄?你还别说,我还真没见过咱们局长什么时候笑过。”
“就是说啊!刚见着面,就嘘寒问暖的,冷不冷啊,热不热啊,吃没吃饭啊。我立二等功的时候,也没见过咱局长这么对我啊。”郑凯不满的撅着嘴。
“得了吧你,这种醋你都吃!”阿龙给了那小子一拳。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局长听说那小子没吃饭,还在‘海底捞‘定了位子,还叫上咱们一起去呢!”
“哎呦,这不是挺好的么,虽然说,从来只有庆功宴的时候,阿sir才会在海底捞定位子,厄,这小子究竟啥来头?”
“可是我已经吃过泡面啦!”郑凯一脸后悔的要死的神情,恨不得现在就把刚刚吃过的泡面吐出来。
“哈哈,你这可就怨不得别人啦。”阿龙笑的很幸灾乐祸。
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光滑的大理石柱,一排排晶莹透亮的水族箱,玩弄着触须的龙虾,缓缓游动的石斑鱼,叠着罗汉想要从透明的玻璃箱里逃逸的甲鱼,被冰冻成雕塑的拇指宽的虾,所望之处,鲜虾海味应有尽有。
陈局长举起席面上的酒杯,橙黄色的啤酒上浮着白色的泡沫。看到陈局长如此这般,席间其他人连忙举起面前的酒杯。
“来,各位,先听我说两句。今天啊,叫大家一起出来吃顿饭,一来呢,是为了犒劳大家最近辛苦工作,各位都辛苦啦。“
“不辛苦,不辛苦。“”哪里哪里。“
“这二来呢,是向大家介绍一个新同事,杜涛,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陈局长对身旁的杜涛点了下头。
杜涛站起身,举着酒杯向在座的众人欠身微笑着,其实,也算不上是众人,除了侦查科的汪婷婷,阿龙和郑凯,以及最近才从重案组抽调过来的于小妹,席间再无他人。用陈sir的话来说,这一来嘛,是为了促进侦查组的融洽,这二来嘛,是人家重案组正忙着缉拿变态杀人狂魔,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忙的不可开交,行动组又都提早散了,剩下的人又要值夜班,警局总不能空无一人不是?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叫杜涛,刚从部队退伍,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多多指教。“说完这些后,很得体的坐下。
“杜涛啊,怎么说的这么少啊,不把你的光荣事迹也都说给大家听听?“陈sir好像还没有听够般。
“哪里哪里,哪里是什么光荣事迹啊,登不上席面的。“杜涛连忙推辞。
“哎呦,别给我瞎谦虚。这个杜涛啊,可真是年少有为啊,你们别看他比你们小几岁,论经验和学历未必比你们低,所以上头才派人把他调到我们这儿,以后,你们还要向他学习才是啊。”
“陈局长,这可是要把我往死里吹啊,哪有的事儿,在工作经验这方面还真不是不如在座的前辈,该是我学习才是。”杜涛连忙解释道,可惜,郑凯的脸已经憋成了酱肝色,‘这小子,年纪轻轻的,还挺会来事儿的嘛。可局长也真是的,至于么,把他都捧到天上去了。’郑凯心里嘀咕着。
“好啦,不说了,赶紧吃菜,都是你喜欢的海鲜,快吃。”
“哦,好。”
汪婷婷一脸沉醉般的看着杜涛,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寸头,他单薄的上衣勾显出来的肌肉线条。
“喂,婷婷姐,这还没喝酒呢,你怎么就醉了啊。”阿龙用筷子在汪婷婷面前晃了晃。
“阿龙,你没听说过么?有句话就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还不懂?”郑凯给阿龙使了个颜色。
“哦,懂了。”
“你什么意思嘛,我怎么听着话里有话,好浓的醋味哦。”汪婷婷斜着眼睛看向杜涛,那眼神好像就是在说:“小子,管紧你的嘴巴,甭坏了老娘的终生大事。”
“我就是爱吃醋,你管的着么?!”郑凯斜眼看了一眼婷婷,又埋着头继续吃饭了。
“杜涛啊,你不是今天才刚从部队出来么?”陈sir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向正忙着狼吞虎咽的杜涛。。
“哦,这个呜……”杜涛急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恩,是今天刚从南京那里过来。”
“哦,还真是这样啊。我就说嘛,我本以为你会明天早上过来报道呢,没想到大晚上的就跑过来了。”
“嘿嘿。。”杜涛傻笑着。
“这样,你是不是也没找着房子?”
“没呢,刚从长途客车上下来,就投奔您了,还没落脚处呢。“
“投奔我就对了啊,我和你老爸是个啥矫情,想当年,我们哥俩儿那是…………(此处省略各种不可考证的光荣事迹)”
“是啊,我爸都告诉我了,不然我走投无路,举目无亲的时候,不来投奔您,还投奔谁呢?”
“说的好,我现在手里还有一套闲置的房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暂时先搬进去住吧,等你什么时候找到更好的了,再跟我说一声。”
“哪里还嫌弃啊,有地儿住就不错了,这在部队呆的,什么样的苦没吃过。总比一张床板好多了吧。”
“嘿嘿,那是,肯定比用木板拼起来的床板好多了。”陈sir又笑了笑,他这一笑可不要紧,席间的人都愣住了,该夹菜的停止了动作,该嚼东西的,大张着嘴,他们印象里的陈sir还真是从未笑过,这小子难不成是陈sir的私生子?可是他也不姓陈啊!
“不过,那房子不在市中心,在郊区附近,距离咱工作的地方能稍微远一些,待会儿啊,我叫小凯开车送你过去,等你熟门熟路了之后再给你配辆车。”
郑凯听到从陈局嘴里冒出自己的名字,心里一紧,每次念到他名字的时候都没好事儿,这不,紧跟着就来了。
“小凯啊,我在郊区的那套闲置的房子你还记的么?“
郑凯多么想说‘哦,什么房子?’或者‘不好意思,陈sir,我忘了。’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哦,记的记的呢。“郑凯连忙回答道。
“那待会儿,麻烦你送一下新同事,杜涛,好吧。“
“成,没问题,放心吧,我肯定不会酒后驾车的。“
“你是巴不得酒驾,然后被交通属的小妹子调走吧。“席间响起清脆的笑声,尤其是汪婷婷笑的最欢。
“哪有……我只不过见了她一次面而已。“郑凯说到这里的时候,脸都红了起来。
“那到时候就有劳凯哥了啊。“杜涛朝郑凯笑了笑,这一笑反倒使他更不好意思了。
“你看看这小子啊,逗逗他,脸都能红成这样,你说,这要是放在部队里面……“陈sir继续说着,郑凯把自己的头埋的更低了。郑凯是什么样的人呢,杜涛其实一看就能看清楚,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刚来的时候,杜涛酸不拉几的腔调,杜涛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看着主动跑上前来的汪婷婷,再看着被晾在一旁吃泡面的郑凯,这浓浓的醋意就像是还放在垃圾桶里的醋味包一样,不证自明。
嫉妒心过强的人,说白了,就是在乎自己的面子,怕被人比下去了,怕面子上挂不住。而爱面子的人呢,又往往很羞涩,这就是郑凯之所以会脸红的原因,他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杜涛心里明白着呢。
这个世界上,还真没有杜涛不能一眼看破的人呢。
至少现在如此。
天冷,郑凯插上钥匙,发动引擎的时候,多等了那么一会儿,让车身先暖起来,趁着这功夫,他从后视镜仔细的打量着坐在后排的杜涛,裹在棕褐色的荒漠迷彩大衣里,这么冷的天,也不带个帽子,两只耳朵倒也没见着冻的发红,看来当兵的就是不一样,身体条件就是好。就可惜了他剃的这寸头,还有他眉宇间的那种拧巴劲儿,怎么看都不像是陈sir说的立过军功的人,如果说他是兵痞,倒还有人信。
‘对,兵痞,就是一个兵痞嘛’。想到这里,郑凯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想啥美事呢?笑的这么开心?!”杜涛冷不丁的从郑凯背后抵着嗓子说。
“没…没呢,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多穿点,年轻人也不知道多保养自己,省的老了以后,阴天下雨的,腰酸背疼。”
“没事儿,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刚下车就跑到这来了,走的时候才发现,这几年穿的最多的就是迷彩了。”郑凯看到杜涛在后视镜里无奈的笑了笑。
“你没带厚衣服啊?这种天气,没有厚衣服怎么成?走,先带你去买衣服去。”郑凯虽然不太喜欢这小子,可是,毕竟是他新同事不是?就算啥关系都没有,看着这二十郎当岁的臭小子冻得像狗似的,他也能忍心?他要是真忍心,他就不是郑凯了。
“去哪买啊?如果太远的话,就改天成吧。”
“怎么?还怕我拐了你啊?放心,贩卖人口这种案子我也不是没接过,像你这种的,还真卖不出个好价钱,还倒贴了我的车油钱。”郑凯说着说着就笑了。
“凯哥,过完这个年头,三十几啦?“杜涛看人很准,包括年龄,打眼随便一扫,各种数据就像显示屏上的代码,蹭蹭的冒出来。
“嘿,猜的不错嘛。三十一。哎,这才刚工作几年啊,转眼就老了。”
“哪里老,不老,不老,还年轻着呢。”
“算了吧,别扯了。坐稳咯,哥开车可是很快的。”
郑凯还真没吹,转眼的功夫,衣服也买好了,车也开到楼下了,杜涛从窗子里向外望,淡黄色的夜灯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窜进冰冷刺骨的大西洋。
“哎,问句不该问的。”郑凯没把车子熄火,那意思是没打算陪杜涛一起上楼。
“说.”杜涛是个爽快人,有啥说啥,不过该藏着的事儿,谁也别想从他嘴里撬出来。
“这是房间的钥匙,房间密码是673401,陈局可是把他私藏的房子都给你住了,你到底什么来头?“郑凯转过脸,严肃而认真的面孔,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什么来头,我不是说过了么,刚从部队退伍,普通退伍兵而已。“
“除了这个,一个普通退伍兵,陈局没有必要对他这么好……”
“别多想,陈局和我老爸是一起打过仗的战友,腥风血雨里一起闯过鬼门关的兄弟,照顾照顾我,也很正常。”
“嘿,果然,当兵的,靠的还是关系,这个年头,你没关系出来混,谁认你啊。是不是。”郑凯尽量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这种话,可是这各中滋味,杜涛还是能体会到的。
“没错,靠关系是一方面,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实力。”杜涛接过房间钥匙,塞进兜里。
“什么实力啊?”郑凯嘴角上扬,杜涛不喜欢这种微笑。
“有没有实力靠关系,以及有没有实力一直靠关系。”杜涛说完这句话,开了车门,下了车,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朝郑凯挥挥手,来表示感谢。
郑凯愣了一会儿,又笑了笑,一脚踩上油门,开走了。
他就是这种人,嫉妒心特重,带着杜涛去国购买衣服也不过是为了能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而一旦,他得到他早就猜中的答案,他就会说:‘嘿,也不过如此么,杜涛的荣耀,杜涛在别人眼中光彩照人的样子,也不过是靠关系得来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平衡,他所想象的世界才是真的世界。
‘妒忌这种激情,使人以怀有厌恶的心情来看待,真正有资格拥有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优势的那些人,身上的优势。’
——《道德情操论》亚当·斯密